正文 第十七章 山窮水盡,那便拚命 文 / 溫酒煮花生
撐住……,小少年的腦中只剩下兩個字。跟著師娘,他讀了很多書,也學了許多道理,鐫刻在腦海深處的,卻只有一個字,撐。
在這荒獸肆虐的天下,人人都要撐,師父想與師娘歸隱山林、遊山玩水,可荒獸不許,亂法的武者匠師不許,師父要撐。
師父離世,師娘想哭、想死,可仇人不許,她自己不許,她要復仇,更要為師父心中那沒有荒獸、天下太平的夢想,去做該做的事。師娘也要撐。
小少年好奇的性子,可絕非天生就能堅持,若一有興趣便能堅持到底,便能撐住,那就不是小娃娃,而是個老妖精了。
跟著父親幫活幫累了要撐,練氣力練得乏了要撐,讀些枯燥的書讀得腦袋要炸了,也要撐。想著自己沒有元輪,一輩子都沒辦法習武、修匠,心境沮喪了,更要撐。
這一切,不得不撐,因為不撐,就完了。
撐著撐著,就找到了更多的樂趣。活做熟練了,能幫家中多掙些銅子,更能在不同的手藝中尋到不同的滋味。
氣力越練越強,做起事來都不容易困乏,常常事半功倍,更有意思的是,和秦大哥摔跤時,也偶爾能勝過幾場,小少年很得意。
書讀的多,眼界開了,就有了新的想法,即便不能習武、修匠,小少年也要相信自己,總會成為像師父那般頂天立地的男子。
撐住!謝青雲很清楚,等自己暈了過去,張召這幫人會幹什麼,手、腳筋被挑斷,意味著真的就廢了,他還有許多事情沒來得及去做。
更何況,只要撐住了,就能找法子讓張召這個混蛋知道:什麼叫痛,一想到這個,謝青雲就覺得暢快。
沙包大的拳頭辟里啪啦的砸下來,吳歸發現謝青雲死不鬆手,便直接半蹲身子,下了狠手。
馬臉也發了狠,幾乎全身的力氣都在用力的揪,揪謝青雲的頭髮。在衡首鎮,和張召欺負其他娃娃的時候,馬臉沒少這麼做過,他知道這樣有多痛,任何人被他揪住了,都會求饒。
啪!吳歸比馬臉更陰狠,拳頭打了沒用,他就對著謝青雲已經傷了的腿骨又來了一次。
「撐啊!」這一下撕心裂肺腦的巨痛,反讓謝青雲從半暈的狀態下痛醒過來,一直盤旋在腦海中的兩個字,也從他口中凜然蹦出。
跑不掉,坑了人,擒了王,山窮水盡了,還要輸。怎麼辦?師娘說了,拚命!
拚命,包括坑,也包括打,包括無所不用,包括不擇手段。更重要的是,還多了一個字「狠」。
小少年咬住牙,不管頭髮還被馬臉揪著,就這麼用盡全身的力氣,帶住張召猛然翻了個身,滋啦一聲,小少年一撮頭髮沒了,留下了那痛得發麻的、滲血的頭皮。
而他和張召組成的肉球,也從他在上面,變成了他在下面,張召則成了他的擋箭牌。
這個翻轉發生的極快,可吳歸不比馬臉,他反應迅速,下意識的收拳住腳,總算沒打在張召的身上。不過卻沒注意到,謝青雲翻轉的同時,在他的綁腿處摸了一把。
馬臉則呆住了,先是看看手中帶血的頭髮,又抬起另一隻手,看著那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耷拉著的小指,忽然間慘嚎了一聲「啊!」嚎過之後,他便光的一下栽倒在地,不知是痛暈過去,還是嚇暈過去。
沒有人瞧見,馬臉的手指是怎麼斷的,卻都看見了他那小指頭恐怖的彎折程度,這事發生的太過突兀,張召懵了,連外勁武徒、光頭吳歸也懵了。
斷馬臉手指的謝青雲自然沒懵,他趁張召愣神的時候,迅速扭動左臂換了個位置,抓住張召的左手,握住他的小指,語氣冷森:「你,還敢動麼!」
張召正自發愣,冷不丁聽見耳邊傳來這句話,忙要猛力掙扎,卻一下子感覺到小指頭被制住了。
馬臉之鑒在前,張召更覺得嗖嗖冷氣自手指飆然升起,趕緊費力扭動,可以他現在的姿勢卻全然使不上力氣,心中越發慌亂,只能大聲嚷著:「吳歸,快幫忙,十五粒淬骨丹!」
啪!啊!
小少年沒再給他機會,。
斷骨聲後,便是張召不亞於馬臉的慘叫,小少年依樣畫葫蘆,不等吳歸行動,就掰斷了堂堂烈武藥閣小公子的左手小指。
和馬臉一般,張召也暈了過去。
之前,只因為一個小小的疏忽沒能徹底制住張召。原本打算用一次頭槌就能撞得張召失力,再起身拖著這個混蛋,用來要挾光頭和馬臉。只要他們敢動一下,謝青雲就揍張召一拳,如此這般,退出柳園,到人多的地方,再放了張召。
現如今,動一下、揍一拳變成動一下、斷一指。光頭還沒說話,不過向前走了半步,謝青雲就毫無猶豫,再次掰斷了張召左手的無名指。
啊!慘痛令張召嘗到了謝青雲方纔的滋味,痛醒的滋味,不過隨之而來的是再次痛暈過去。
「你,你瘋了麼?」謝青雲的狠,令光頭再不敢妄動:「你到底要做什麼!」
謝青雲表情有點怪異。腿骨的傷痛讓他的臉都在哆嗦,可臉上又在笑,笑得讓人發冷。
「切他手指。」簡單的四個字說過,一直扣住張召肩膀的手鬆了開來,隨後在空中揚了揚,一把刻著「外」字的短匕亮在吳歸的眼前。
「什麼?!」吳歸大驚,急忙低頭一瞧,才發覺自己的匕首竟被謝青雲盜走了。這匕首是武院為每一位修至外勁武徒的生員發放的特製短匕,只此一把,哪怕修到內勁和先天武徒也不會更換,以此表明今後正式成為武徒,跨入武修的大門。
謝青雲在秦動那見過,知道它的鋒利。
拚命也要有拚命的本錢,從清醒過來的一瞬,小少年就想到了拚命的法子。翻身、掰斷馬臉的指頭,摸取光頭的匕首,兩個呼吸間,三件事一氣呵成。
至於匕首的存在,謝青雲在跑不過吳歸,停下腳步面對他時,就瞧見了。從那時起小少年就一直提防著,也想著有機會便奪過來為己用。
不等吳歸再有反應,謝青雲一咬牙,手起刀落,張召的食指就被齊根切下。對於張小公子來說,這一回算是幸運的,他沒有痛醒,只在昏迷中受了這一刀。
一腳蹬開指根處還在冒血的張召,不管吳歸的目瞪口呆,謝青雲就這麼坐在原地休息。
穩住氣息之後,才揚了揚手中那根斷指:「時間越久越難以續接,等我出了西門,便還給你。當然你也可以試試現在來奪,你看我會不會吞進肚裡,張小公子的手指若是沒了,你說烈武藥閣的掌櫃、也就是他的老爹在恨我入骨的時候,會不會連你這個保護不力的烏龜也給嫉恨了?」
吳歸被震住了,他見過欺負人的,也見過把人打的吐血的,更聽聞過斷人手腳的,可卻從沒見過謝青雲這樣,狠辣而無賴的。
吳歸沒有猶豫,咬牙道:「你夠狠,若裴元沒閉關,你早就死定了!」
一句話,表明吳歸接受了條件,至於裴元,謝青雲才不管他是誰,這和小孩子打架,輸了的人總要說下回等著瞧一般,沒多大意思。
謝青雲點頭,又撓頭,撓到沒頭髮的頭皮,痛得呲牙咧嘴。藉著這股痛勁,小少年一鼓作氣站起身來,那條被踩的腿似乎是斷了,痛的他倒抽一口涼氣。
適應了一會兒還是不行,只好單腳跳行,向西門走去。走到門口,謝青雲轉過身,揚手向南面用力一甩,「快去吧,晚了接不上了。」
吳歸真怕接不上手指而被張召他爹找自己麻煩,所以他一直盯著謝青雲的手。
謝青雲這麼一甩,他便朝南面衝了過去。可惜衝出老遠,也沒見手指落下來,轉頭遠遠的再看謝青雲時,這混蛋卻說:「我怕你身法太快,又追出來,所以……」
話沒說完,小少年再一揚手,又朝北面猛甩,先是一把短匕飛出,隨後才跟著一根斷指。這次吳歸沒有立刻就跑,等清楚的瞧見指頭遠遠的拋落到北面草叢時,他才罵罵咧咧的衝了過去。
小孩兒逗趣的法子,在這時候用出來,吳歸根本就沒想到,上了當也只能大罵無恥。
謝青雲自然不會等他跑動,更不會等指頭落地,甩出那斷指過後,便單腳跳出柳園西門。行了許久,到人多的地方,這才鬆了口氣。
雖說謝青雲的見識遠勝過同齡孩子,聽得故事也夠多了,可親身經歷這般慘鬥,還是第一次。
若放在平日,小少年連掰斷人手指都不會去做,更別說切人手指這麼殘暴的事了。可既然是拚命,命都不要了,還顧得了許多麼。
何況在謝青雲的眼中,這個才八歲的張召早不是初見時的紈褲子弟,也不是欺負小粽子時的惡人,而是個徹頭徹尾的兇徒,雖然想著切手指的情景還有點後怕,可小少年不後悔。
若師娘在的話,定會說張召小小年紀,就這般兇惡,若是習武有成,必為一大禍患,不如乘早殺了了事,省得狼衛們將來又要為此人奔波斷案。
其實,謝青雲自從拜了師父,和紫嬰師娘相處的久了,就覺得師娘和以前有點不大一樣,少了些許文秀,多了幾分……怎麼說來著,雖然依舊正直良善,可偶爾的言談中卻有點爹說的書裡,那些個妖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