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31【選美與女權】 文 / 王梓鈞
莉智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大廳，她離開香港已經快一年了，再度踏上這片土地時心境已然變了很多。
一年前的莉智，還只是個飽受香港人歧視的大陸妹，而今她則是美國舊金山大學的留學生。雖然只隔了一年的時間，但莉智的眼界已然寬廣了無數倍，經歷了美國大城市的繁榮與現代洗禮後，更加迫切地想要出人頭地。
莉智本來想自己坐出租車回家，沒想到在機場大廳門口就被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截住，那女人對她笑瞇瞇地說：「您是莉智小姐吧？」
莉智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問道：「請問你是？」
那女人解釋道：「利小姐你好，我叫金夢麗，是東方娛樂公司的員工，從現在起擔任你的隨身助理。」
莉智很快反應過來，這個女人一定是康劍飛安排給她的，心頭有點小小的得意和受寵若驚，她說道：「我現在還沒報名參賽，身邊有個助理不合適吧？」
「沒有問題，我是剛剛進東方娛樂公司的，沒幾個人認識我，」金夢麗解釋道，「對外你就說我們是表姊妹，參加選美大賽的一應事宜我都會幫你辦妥。」
莉智點點頭，跟著金夢麗上了一輛商務車，問道：「選美大賽都有哪些環節啊？」
金夢麗介紹道：「報名、甄選、面試、入圍、培訓、外景和決賽，利小姐你是肯定能入圍的，面試和決賽時的問題我都會提前告知你，你只要展現出自己美麗的一面就行。」
「那不就是全程作弊了？」莉智雖然渴望成名，但她骨子裡還是有種驕傲的，對這種作弊的行為非常反感。因為她覺得自己長得不比別的女人差，腦子也比許多女人聰明，畢竟她是靠自己的本事考上舊金山大學的，就算不作弊也能在選美大賽上獲獎。
金夢麗笑道：「作弊也得靠本事，你是康先生要力捧的人，也只有你有這個資格。除了正式的比賽流程外，你還要配合選美大賽進行炒作，弄出一些吸人眼球的噱頭來。」
「什麼噱頭？」莉智問道。
金夢麗解釋說：「炒作會在面試環節就開始。我們現在已經制定了基本的操作計劃，面試的時候你最好不要把粵語說得太標準，這樣面試官會挖苦諷刺你。然後在他刁難你的時候，你再用言語進行機智的反擊，這樣更能顯示出你的智慧。面試的一些精彩鏡頭，是會在電視台播放的，這樣你在入圍之前就能小有名氣。電視台之後會圍繞著這些入圍的選手，進行深度地追蹤報道，我們再順勢挖出你正在美國舊金山大學就讀的高學歷，又可以就此進行一番炒作。到決賽以前，鳳凰台會為你挑起同情和歧視大陸妹的輿論矛盾，而你會成為輿論的焦點中心，你以前在香港打零工受到的歧視待遇也被會挖掘出來。最後就是決賽了，到時候會為你設計出非常亮眼的程序，直到你拿到冠軍以後，鳳凰台會炒作你童年的坎坷和成長之中不懈地奮鬥，將你打造成一個在逆境中不斷成長、成熟的，集善良、溫柔、智慧與美貌於一身的大美人。」
莉智聽了金夢麗的一通話，愈發覺得自己就是個任人擺佈的花瓶，她這次興沖沖地從美國回港參加選美，正想著該如何好好的表現一番，卻沒料到她前面要走的路已經被人給鋪好了。
莉智渾渾噩噩地被金夢麗送回家中，臨了還給她一張選美大賽的報名表，讓莉智填好了再去拍張照片貼上。
……
莉智正在心情複雜地填表之時，方怡華卻是沉著臉將手中的《明報》放下，只因這一期《明報》廣告版面上的一則消息：
「東方小姐選美大賽是由鳳凰中文台聯合《東方日報》、商業電台、東方夢工廠等多家單位，共同打造的選美比賽。參賽佳麗中的前八名，將會獲得東方娛樂公司的簽約機會，康劍飛先生將會為選美冠軍量身打造一部電影或是一張唱片……
東方小姐選美大賽不限年齡、不限國籍，只要是對自身魅力擁有自信的女性皆可報名參賽，報名截至時間1984年4月30日。」
坐在方怡華辦公桌前的是這一屆香港小姐大賽的負責人洪杪，他頗為自信地說道：「方經理，其實我們完全不需要擔心。香港小姐成功以後，這些年香港大大小小的選美比賽起碼有幾十上百個，有哪個能跟我們的港姐比？」
「這次不一樣，東方小姐選美大賽背後有電視台和電影公司支撐，千萬不要掉以輕心。」方怡華告誡道，她其實也認為「香港小姐」的地位不會被「東方小姐」所威脅，但卻對康劍飛有一種莫名的警惕。
香港小姐選美大大賽如此受關注，讓無數年輕貌美的女性趨之若鶩的去報名，除了能得到tvb的力捧做明星外，最吸引眼球的就是港姐冠軍嫁入豪門做少奶奶。
六年前港姐朱凌凌嫁入霍家，霍家給了女方1000萬禮金，大擺筵席360桌，當時整個香港都為之轟動。如此灰姑娘變白雪公主的勵志故事，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孩子飛蛾撲火，更為香港市民帶來無數茶餘飯後的談資。
不過康劍飛依托著鳳凰電視台和夢工廠，同樣能為渴望成名的女孩們提供夢想的翅膀，長期發展下去肯定會分走香港小姐的受關注度。
洪杪出主意道：「港姐選美就那些流程，再變也已經變不出什麼新意。想要打壓鳳凰台那邊的選美比賽，只有從對方自己身上下手。」
「不要亂來。」方怡華擺手說，上次她下狠手抹黑陳秀雯和鳳凰台，事後邵一夫可是嚴厲地告誡過她不准再有第二次。
「不是亂來，」洪杪笑道，「方經理你看看東方小姐的報名條件，不限年齡、不限國籍，我們找幾個又老又醜的去報名。如果她們沒通過甄選和面試，就讓這些女人去鬧，那邊的選美大賽肯定會成為笑柄。」
方怡華沒好氣地說：「你這算什麼招？一點用處都沒有。」
洪杪說：「怎麼會沒有用？東方小姐鬧這麼一出，連又老又醜的女人都能報名，不就是平白比我們的港姐低了一個檔次嗎？到時候再買通報紙去挖苦，把輿論聲勢造起來，看他們還能不能辦下去。」
方怡華思索著點點頭：「雖然沒什麼用，但還是能讓鳳凰台丟丟醜。」
洪杪又說道：「還有就是在那些入圍的選手當中，找出一兩個過往不乾淨的，把她們的醜聞給揭露出來。」
方怡華眉頭緊鎖，她怕自己這邊弄得太過分了，康劍飛會以牙還牙搞臭港姐，想了一會兒她說：「千萬要做得隱蔽一些，匿名把醜聞材料寄給那些報紙就行，tvb這邊一定不要出面。而且，那些醜聞要實憑實據，不能無中生有地亂抹黑。」
「方經理你就放心吧，決賽裡那麼多選手，總有一兩個不乾淨的，」洪杪笑道，「到時候再經過報紙一炒，東方小姐選美大賽就成了藏污納垢的地方。」
方怡華閉目不語，這種小伎倆也只不過是一時之選，真正決定輸贏的還是彼此間的實力。港姐最大的依憑，就是十多年來積攢下來的口碑和社會影響力，而鳳凰台即將舉辦的東方小姐選美大賽，主要就是有鳳凰台和夢工廠做支撐。
就算把東方小姐選美大賽搞臭了又如何？
只要有機會拍電影拍電視劇當大明星，還是會有女孩子去報名參賽，大不了明年選美大賽換個名字即可。
方怡華之所以會答應洪杪的主意，是因為把東方小姐搞臭之後，香港小姐的無上地位就能保住——香港小姐代表著香港的形象和文化格調。
……
「《情聖》第21場第5鏡第3次拍攝，艾克什！」
李利持打下場記板後，周星池和葉子媚就做出親熱狀，誇張地抱在一起倒在床上，同時各自朝藏在暗處的黃蝦和毛瞬筠打擠眉弄眼打暗號。
黃岳泰肩扛著攝像機，站在床邊不遠緩緩移拍，給特寫鏡頭地時候他自己都跪到了床上。
「卡，」康劍飛突然喊道，「再換一個姿勢，2號機到窗戶那邊去，阿文幫忙找找角度。」
鍾志文連忙走到床邊研究機位角度，幾分鐘後已經把攝影機安排好，康劍飛立即下令再次開拍。
等周星池和黃蝦攤牌的戲拍完，差不多也到中午了，用作拍攝道具的鵝肝、牛排等食物，正好用來給劇組加餐。
康劍飛自己也是端著盒飯在吃，飯堆裡還搭了一塊牛排，吃著吃著曾博林拿著幾張報紙走過來，說道：「老闆，選美大賽的宣傳做得很順利，雖然受關注度不如港姐大賽，但也是被炒得人人皆知了。現在才三天時間，已經收到107張報名報，比港姐的報名人數還多。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康劍飛一邊吃飯一邊問。
曾博林哭笑不得道：「只不過報名者裡面，好多女的都已經三十來歲了，甚至還有四十多歲的大嬸級。」
康劍飛笑道：「不怕報名的人多，就是沒人問津。年紀大又有什麼問題，甄選環節剔除掉就行，真是長得風情萬種、傾國傾城，就算50歲了也可以讓她入圍，正好可以接機炒作一下。」
曾博林拿出一張《星島日報》，遞給康劍飛說：「你還是看看這篇報道吧。」
康劍飛的目光在報紙上一掃，只見這篇文章的標題是——《選美比賽還是阿嬸俱樂部？》：
「要說近十年來香港最成功的商人，不是李xx也不是霍xx，而是從大陸過來的游泳健將康劍飛先生。他不僅娛樂事業做得如火如荼，聽聞前段時間還涉足地產行業，在港島和九龍買下許多地皮樓盤……
而就在前幾日，康劍飛先生又有新動作了，他這次居然向港姐發起了挑戰，似乎是想在選美這塊蛋糕上也分得一口。但康先生的東方小姐選美大賽似乎是匆匆上馬，其報名規則都有所缺漏，不僅不限定報名者國籍，甚至對年齡也沒有任何要求。
本報記者昨日在東方小姐的中環報名點看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四個比筆者母親年齡還大的女人，畫著濃妝交出自己的報名表，居然被報名點的工作人員給收取了，是問鳳凰台是在選『東方小姐』還是選『東方阿嬸』？」
把文章大致看了一遍，康劍飛哈哈大笑，對曾博林說：「沒想到《星島日報》主動配合，這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你去跟電視台那邊說，趁著這個機會挑起輿論大戰，再找幾個女權主義者做做節目，一定要把事情搞大，把話題從東方小姐不限年齡轉到女權上來，要激起全香港女性同仇敵愾的心理，把鳳凰台和東方小姐塑造成女權捍衛者。」
「這也行？」曾博林張大嘴巴看著康劍飛，這他媽居然還能往女權上靠。
「怎麼不行？」康劍飛笑道，「阿嬸就不是女人？阿嬸就不能愛美？哪個不是媽生的，媽媽上了年紀就不能愛美了，就不能參加選美比賽了？我們東方小姐選美大賽就是要打出口號，美麗是沒有年限的，阿嬸也有可能是選美冠軍！」
曾博林狂汗，說道：「老闆說得對，我馬上就去電視台傳話。」
毛瞬筠端著飯盒沖康劍飛豎起大拇指，嚼著飯菜含糊地說道：「導演這話說得好，再大年紀的女人，也有追求美愛美的權力。」
葉子媚也附和道：「是啊，要不是我已經簽進了公司，我都打算去參加選美比賽了。」
康劍飛此時化身為婦女之友，義正言辭地說道：「女性是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她們要操持家務、生兒育女、相夫教子，甚至許多現代女性還要像男人一樣賺錢養家。我覺得社會應該給與女性更多的尊重，特別是那些上了年紀的女人，也同樣可以走出廚房站上選美的舞台。」
葉子媚愛慕地看著康劍飛，忍不住拍手叫好。
而知道康劍飛風流韻事的一些劇組員工，則只能在心中表達著對導演的崇拜：真他媽厚顏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