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27【無厘頭表演】 文 / 王梓鈞

    香港赤柱海灘。

    周星池換了一身解放軍的軍裝，頭上還帶著五角星軍帽，那小了一號的軍服穿起來緊巴巴的，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哈哈哈，阿星你的樣子好挫。」毛瞬筠絲毫不顧淑女形象地哈哈大笑，笑到最後捂著肚子都直不起腰了。

    「有這麼好笑？」周星池找化妝師借了個小鏡子照照，還整理一下軍帽說，「很威武啊，一點都不挫。」

    副導演吳雨森扔給周星池一堆塑料袋，說道：「導演讓你綁在身上。」

    「要不要吹脹？」周星池拎著塑料袋問。

    「當然要，化妝師，塑料袋給他綁得好看一點。」吳雨森說完又去找李利持，「阿持，導遊的演員不在，康先生讓你客串一下。」

    「我客串？」李利持吃驚地地指著自己的胸口，他跟著劇組拍完《他來自江湖》以後，在夢工廠算是初步站穩了腳跟。這次又被康劍飛弄來當《情聖》的場記，實在是羨煞了不少人，傻子都知道康劍飛在刻意培養他。

    吳雨森將一頁紙塞給李利持，說道：「這是台詞，給你十分鐘把它記下來。」

    李利持在《他來自江湖》也客串了幾把，倒不是完全沒有演員經歷，拿到台詞後立即速記起來。

    吳雨森叮囑了李利持幾句，又馬上安排人清場攔截行人，最後朝康劍飛打出一個ok的手勢。

    「各部門埋位，準備開機了。」康劍飛提著導筒喊道，等各單位都準備好以後，他才朝吳雨森點點頭。

    由於李利持要去客串，所以吳雨森暫時幫他打場記板：「《情聖》第一場第一鏡，艾克什！」

    一輛巴士從遠處駛來，客串坑爹導遊的李利持從車上下來，身上還穿著臨時借來的西裝，舉著擴音器用英文說道：「大家都過來，這裡是風景優美的赤柱沙灘，你們可以拍照留作紀念。」

    一大波洋人從巴士下來，舉著照相機衝到海灘上亂照一通。

    「卡，這一條過了！」康劍飛立即喊道，「準備拍下一鏡。」

    黃岳泰叫攝影助理抬著1號攝影機上氣墊船，2號和3號攝影機則留在海邊的沙灘上。

    「轟！」

    海面上水花四濺，穿著綠軍裝且渾身綁著塑料袋的周星池跳入水中，

    「《情聖》第一場第二鏡，艾克什！」

    黃岳泰側舉著攝影機，拍攝周星池朝海灘泅渡的鏡頭。

    這種沒技術含量的戲自然是一次性過，很快就開拍第三個鏡頭。

    李利持指著海灘上渾身是水的周星池，對那幫老外喊道：「嘿，大家快過來看，那裡是管制區，有個人從大陸游泳過來了！抗木昂，抗木昂，發嘍密！」

    那幫老外立即衝向周星池，將他當熊貓一樣層層圍起來拍照。

    「不要抓我，求求你們，不要抓我！」周星池舉手擋著臉，驚慌地喊道。

    喊著喊著，周星池突然笑起場來，然後捂著嘴沖康劍飛鞠躬道：「抱歉，導演，我剛才沒忍住。」

    康劍飛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問道：「剛才很好笑嗎？」

    「我一想起自己穿軍裝的樣子就……」周星池解釋到一半，突然想起康劍飛就是一個逃港者，立即就閉嘴不言了，他怕說多了會惹康劍飛不高興。

    「好了，剛才那個鏡頭接著拍，不用重頭來！」康劍飛說道，示意吳雨森繼續。

    周星池擋著臉喊：「不要抓我，求求你們，不要抓我！」

    李利持拉住周星池的衣服：「哎呀，他們不是抓你，是幫你照相啊。」

    周星池問道：「有沒有錢啊。」

    李利持說：「有啊。」

    周星池從腰帶裡掏出兩個瓷瓶，說道：「我還從對面帶來了一些古董。」

    李利持笑道：「待會兒賣了錢別忘了分給我啊。」

    「好，沒問題。」周星池說。

    李利持舉起瓷瓶對老外喊道：「大家快看啊，中國的古董瓷器，距今有七千年歷史，只要500美金。」

    「哇，外瑞古德！」

    「這個給我。」

    「我付英鎊！」

    「……」

    老外們開始搶瓷瓶，周星池又從兜裡掏出幾個，喊道：「別搶啊，我這裡還有。」

    康劍飛沖吳雨森打了個手勢，吳雨森立即讓另外兩個龍套演員上場。兩人帶著草帽，各提著兩籃子陶瓷工藝品跑過來，喊道：「我們這裡也有……」

    在赤柱海灘的拍攝只花了半個多鐘頭，開機拜神後沒有離開的毛瞬筠和葉子媚也在旁邊圍觀。

    毛瞬筠這女人大大咧咧，什麼話都敢說，她指著周星池身上的綠軍裝，小聲地跟葉子媚開玩笑道：「阿媚，你說康先生是不是這樣游過來的？」

    葉子媚好不容易能接個重要角色，哪裡敢在背後議論關於康劍飛的敏感話題，她見周圍沒人聽到才放下心來，對毛瞬筠說道：「毛毛，這種事你不要亂說。」

    毛瞬筠無所謂地說：「放心吧，康先生不會在意這些的。」

    葉子媚勸道：「總之這種事情小心一點好，說不定康先生很忌諱他原來的身份。」

    毛瞬筠笑道：「他要是忌諱自己逃港者的身份，就不會拍剛才那段戲來調侃自嘲了。康先生其實是個很大度的人，以前在電視台的時候我就知道。」說著她突然指著旁邊不遠處的吳夢達，「不信你問達哥。」

    「什麼事啊？」吳夢達正在和黃蝦聊天，突然聽到毛瞬筠喊他的名字，立即轉頭看過來。

    毛瞬筠解釋道：「我們剛才在說康先生人很好。」

    吳夢達點頭笑道：「是啊，康先生很照顧我們這些演員的，當初要不是他伸手拉我一把，估計我現在還帶著老婆女兒睡馬路。」

    黃蝦也附和道：「康先生為人沒得說，慷慨大方又講道義，難得的好老闆啊。」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反正往死裡誇讚康劍飛準沒錯，黃蝦和吳夢達都是拍馬屁的高手。

    海灘的戲拍完之後，就是周星池提著兩瓶自來水拜見師父、師母的劇情，至於原片中周星池追新娘惡搞的那一段，直接被康劍飛棄掉不用。因為那一段戲純屬雞肋，既不是太好笑，也對整部電影的劇情推動沒有任何幫助，完完全全就是多餘的。

    飾演師父的是吳夢達，而四位師母則是東方娛樂公司的二三線女星，以前都是拍電視劇的。

    劇組移師到一棟老舊公寓樓，把這一段戲拍完正好到中午，吳雨森草草地吃完盒飯就去安排下午的拍攝。

    說起來吳雨森也是夠鬱悶的，慘遭嘉禾冷藏之後，雖然被康劍飛挖到夢工廠，但連續兩部戲都只能給康劍飛做副導演。

    對於其他的小導演來說，能給康劍飛當副導演是求之不得，但吳雨森卻沒多少興趣。因為拍戲時都是康劍飛拿主意，吳雨森只能打打下手做些繁瑣的工作，他覺得自己的才華被埋沒了。

    「阿宏，車準備好沒有？」吳雨森問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道。

    那男的叫祁宏，是夢工廠老員工祁伯的親侄子，已經進夢工廠三年多。

    祁伯因風濕病太過嚴重，去年就已經退休了。祁宏以前是邵氏的採購員，對電影後勤一塊比較熟悉，康劍飛看在祁伯的面子上，就讓他做了夢工廠後勤部門的小管事。

    這次康劍飛拍攝新片，祁宏也被拉進劇組來，任職《情聖》劇組的場務主任。

    祁宏雖然不是很有能力，但做了十多年採購員，養成了非常穩重謹慎的性格，他回答道：「吳導演，車子都安排好了，一共有一輛出租車、兩輛私家車供主演使用，其中一輛私家車要卸掉保險槓。另外還有八輛雜色轎車、貨車、麵包車，用來供龍套演員連環撞車，最後還有五部車子作為拍攝時的佈景道具。」

    吳雨森跟祁宏一起來到選好的第一個拍攝地點，檢查了一下車子之後，又把龍套演員安排好，才搬張椅子在路邊打盹兒睡午覺。

    唉，什麼時候才能自己單獨拍片啊！

    吳雨森心中感歎道。

    吳雨森雖然是武俠大導演張徹的弟子，但他出道成名卻是靠的喜劇片，吳雨森導演的喜劇片《發錢寒》還拿過1977年的票房冠軍。可他拍喜劇片實在是拍得反胃了，好不容得償所願拍一部槍戰片，結果差點鬧出人命吃官司，吳雨森覺得自己實在是倒霉透頂。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有人拍醒吳雨森道：「吳導演，康先生說準備開戲了。」

    「知道了。」吳雨森揉揉臉站起來，跟劇組的另一位副導演商量了一下，然後再去給康劍飛匯報情況。

    各部門準備好之後，李利持拍下場記板，喊道：「《情聖》第三場第一鏡，艾克什！」

    一輛出租車停下，幾個龍套演員拳打腳踢地爭搶出租車。

    周星池拆了根路邊護欄的鋼條做導盲棍，戴著墨鏡扯開嗓子高喊：「救命啊，有沒有人能幫幫我……」

    這組鏡頭拍到一半，康劍飛突然喊道：「卡！重來，重來。」

    導演叫ng，整個劇組只能停下來。

    康劍飛走過去對一個龍套大嬸道：「你們的表演要誇張一點，大嬸你這樣，咬著周星池的手，越凶狠越誇張越好。」

    那大嬸也是個演了二十年龍套的老戲骨了，她辯解道：「導演，那樣會不會顯得太假？」

    「不用你們考慮假不假，這是無厘頭喜劇，盡量誇張就是。」康劍飛說著掃了其他人一眼，「你們也是，怎麼誇張怎麼演。」

    重新拍攝以後，那些龍套演員果然誇張起來，但由於實在太過搞笑，沒等康劍飛喊過就有人笑場。

    拍攝只好再次停下來，周星池擦著手說：「大嬸，你的口水好多。」

    「哈哈哈……」其他龍套跟著笑了起來。

    偶爾的一兩次笑場ng是可以原諒的，康劍飛也沒有罵人，而是跟著笑起來，然後招呼劇組重新拍攝。

    葉子媚要第四天才有戲份，現在完全可以不用呆在劇組，不過她以前沒演過重要角色，心中沒底之下便一直留在劇組觀察其他人拍戲。

    「毛毛姐，這樣子拍戲好……好奇怪。」葉子媚低聲對毛瞬筠說，「跟我以前拍戲一點都不一樣。」

    毛瞬筠笑道：「是不是更好玩？上次我們拍《他來自江湖》就是這樣，康先生還給這種戲改了個名字叫無厘頭喜劇。」

    「無厘頭……是不是我也要這樣演啊？可是我不會拍喜劇片。」葉子媚一點信心都沒有，擔憂地說道。

    毛瞬筠安慰說：「放心吧，我當初還不是不會，拍攝前多對對戲就好。」

    兩個女人竊竊私語之際，突然有人喊道：「毛小姐，麻煩過來化妝了。」

    半個小時候以後……

    「卡，ng、ng、ng……重來！」康劍飛臉色不悅地喊道，而毛瞬筠則是低著頭不說話。

    此時已經是毛瞬筠第六次ng了，周星池跟毛瞬筠私底下是好朋友，他連忙求康劍飛說：「導演，要不我再跟毛毛排一遍戲？」

    康劍飛點點頭，耐心地對毛瞬筠說：「不要害怕，不要矜持，演戲時再放開一點、癲瘋一點。」

    毛瞬筠只能不停地點頭，然後跟周星池一起去旁邊排戲，足足等了十多分鐘，康劍飛才讓兩人再試一遍。

    「好了，這一遍先不拍攝，你們再排演一次。」康劍飛對毛瞬筠說道，「記住，要放開一點，演出那種癲瘋的感覺。」

    毛瞬筠手撫著胸口，吐口氣說：「我明白。」

    又過去十多分鐘，康劍飛下令開始正式拍攝。

    「嘎！」

    毛瞬筠飾演的女騙子，開車載著裝瞎子的周星池疾馳而來，突然剎車在路旁停下。

    「我撞到人了，」毛瞬筠對周星池說道，接著下車對著空氣關切地問，「哎呀，怎麼樣，老太太你怎麼樣了？」

    說完，毛瞬筠突然躺倒地上，粗著聲音說：「哎唷，你的車撞到我的腿，一地都是血，你快賠我錢。」

    「唉，老太太，我錢不夠啊，你等一下，」毛瞬筠說著又跑過去對周星池道，「先生，你能不能借我一點錢賠給人家啊？」

    後面的整場戲都是一個長鏡頭，毛瞬筠毫無節操地裝警察、裝解放軍、裝狗，活脫脫一個神經質女瘋子。

    「卡！」康劍飛終於喊過。

    「哈哈哈……」憋了很久的劇組成員，突然間集體爆發出笑聲，他們都被毛瞬筠剛才的表演給逗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