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02【各有各的鬱悶】 文 / 王梓鈞
「邵爵士，5000萬不能再多了，」張墨人佝僂著身子，看起來有點向邵一夫低頭的模樣，但他的語氣卻十分不客氣，「你也知道，g產黨跟英國的第三輪談判都已經開始了，但香港問題卻一點解決的徵兆都沒有。萬一到時候打起來，康先生買下那麼多電影院，豈不是白送了大陸？」
邵一夫已經快80歲，但精神頭卻很足，他緩緩地搖頭笑道：「你的老闆康先生在香港偷偷買地買房，還在將軍澳建片場，這些事情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他又怎麼會怕解放軍打過來？」
「話是這樣說，但現在香港的局面就是如此，」張墨人終於仰起頭，說道，「當年邵氏在香港和南洋，有那麼多的電影院，日本人一打過來，還不是全都沒了，誰知道解放軍會不會像日本人那樣？」
張墨人說的是實情，邵氏家族在二戰前，就已經在香港和南洋打下了偌大的基業，可惜被日本人毀掉了一切。現在的邵氏家業，基本是邵家幾兄弟在戰後重建的。
可日本人能跟解放軍比嗎？
張墨人簡直就是在胡攪蠻纏，邵一夫也懶得再跟他辯駁，只說道：「1億5000萬。」
張墨人笑道：「1億5000萬當然可以，不過要包括邵氏的四家龍頭戲院在內。」
邵一夫搖頭說：「邵氏的龍頭戲院只租不賣。」
張墨人問道：「那租又是什麼價錢？」
邵一夫道：「四家影院三年租金5000萬。」
「邵爵士，你在開玩笑吧？以香港現在的地價、房價來說，我在黃金地段租地皮新建四家大戲院，也遠遠花不了5000萬。」張墨人笑問。
邵一夫淡然地說道：「我很少開玩笑。」
雙方開出的價碼相差太大，話不投機自然一拍兩散。
等張墨人離開以後，邵一夫忍不住歎了口氣。
自從邵氏院線傳出要賣掉的消息後，不少人都找邵一夫談過，可這些買家都想趁機壓價，沒有一家能夠談攏的。
說實話，邵氏兄弟公司和邵氏院線都快撐不下去了，其票房每次都被邵氏、夢工廠和新藝城死死壓住。
在平行空間裡，今年聖誕檔邵氏一共上映了兩部電影，分別是華山導演的《楊過與小龍女》和楚原導演的《日劫》。但這兩部電影的主演張國容、鍾楚虹和爾冬升，如今都是康劍飛手底下的藝人，根本就和邵氏沒什麼關係。
《楊過與小龍女》倒是拍出來了，不過楊過的演員由張國容換成了劉德樺，而《日劫》這部電影則憑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改編自金鏞名著的《碧血劍》。
劉德樺主演的《楊過與小龍女》已然落畫，本埠票房僅僅只有168萬，這放在暑期檔算是個非常難看的數據。邵氏影業或許可以靠海外票房賺回不少錢，但邵氏（香港）院線卻是實打實地賠本。
至於跟《致命快遞》撞車的《碧血劍》，只上映了三天就直接落畫，寥寥無幾的上座率如果繼續放映的話，邵氏院線只會虧得更多。
邵一夫現在的心理很矛盾，他既想快點將院線出手好減小損失，又捨不得將當年打拼下來的院線就此賣給他人。
好在還有無線電視台，雖然tvb的收視率已經連續三個月被鳳凰台壓住，但其實輸得並不太慘，而且在綜藝節目這塊還是佔上風的。
邵一夫名下的資產很多，在東南亞各國都有自己的電影院，還在新加坡和馬來西亞擁有地產和遊樂場。就算是邵氏影業和院線賠光光，邵一夫的個人資產都是康劍飛的數倍，家族資產更是康劍飛拍馬都趕不上。
但邵一夫對於影視事業的熱愛，絕對比康劍飛更加純粹，當年邵家幾兄弟可是賣祖產來拍電影，邵一夫為了去美國買設備，更是差點因海難死掉。
邵一夫叱吒影壇一輩子，非常不甘心到老被年輕人逼得將電影公司關門。
說實話，今年邵氏出品的電影也不是沒有亮點。像王經導演的《青蛙王子》，票房足足有1500多萬，這多少給了邵一夫一點繼續堅持的希望。
幾分鐘之後，邵氏影業現任總經理黃家喜進來，說道：「六叔，劉嘉良想拍一部功夫片，我聽了他的想法覺得不錯……」
話說黃家喜這個邵氏總經理當得也是憋屈，如今就連一部戲是否可拍，都得請示邵一夫再說，因為公司賬面上的資金實在吃緊。
「他準備拍什麼？你說說看。」邵一夫問道。
黃家喜說道：「劉嘉良準備拍北宋楊五郎，被奸臣陷害兵敗，出家為僧學得八卦棍，然後下山報仇的故事。」
又是那一套江湖恩仇戲！
邵一夫覺得自己手下的導演，一個個都是榆木腦袋，怎麼不學嘉禾、金公主、夢工廠那邊一樣變通呢？
黃家喜繼續說道：「六叔，銀都機構那邊，在新年檔裡會上映《少林小子》，就是演《少林寺》那個李練傑主演的。這部片子多半會賣得很好，我們如果要拍《五郎八卦棍》的話，最好能夠盡快開機，趕在《少林小子》賣座以後上映。」
邵一夫對劉嘉良還是很放心的，雖然劉家班的電影賺得不多，但到現在還沒怎麼撲街過。如今又可以借《少林小子》的東風，拿回成本是肯定沒問題的，邵一夫終於點頭道：「那就拍吧。」
「不過，」黃家喜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劉嘉良想要讓惠英紅做女主角。」
邵一夫最痛恨叛徒，對於惠英紅這種跳槽去夢工廠的演員沒有好印象，他臉色不悅道：「邵氏就沒有女演員了？劉嘉良要是在邵氏找不到合適的演員，那就讓他去無線台挑！」
黃家喜哪還敢多說，只得應承下來。
其實以黃家喜的想法，邵氏如果現在拍片，最好是能請一兩個東方娛樂公司旗下的當紅女明星，那樣票房會可觀得多。
但現在只提了一句惠英紅，就被邵一夫直接否決，黃家喜也只能息了這個念頭。
《五郎八卦棍》的拍攝計劃被批准，黃家喜作為製片人，離開邵一夫的辦公室後，立即跑去聯繫倪匡寫劇本。
黃家喜離開不久，邵一夫就推開辦公桌上的一本書，下面赫然是今天的報紙，只見娛樂版頭條上矚目的標題——《四十一家影院全港聯映，致命快遞首日票房破紀錄》。
四十一家電影院同時放映一部電影，這在香港絕對是空前的盛況。
幾年前的時候，金公主的前身麗聲戲院依附於嘉禾院線，再結合一些其他的散戶電影院，嘉禾院線公司的影院數量一度達到了35家，佔到全香港首輪戲院的一半之多。
而今由於港片迅速繁榮，香港的電影院數量也愈發多起來，總數達到107家，已經趕上平行時空裡1985年的水平了。
41家電影院同時上映是什麼概念，也即是說香港二分之一的首輪影院，都在放映《致命快遞》這部電影。
而在程龍與林清霞的強大號召力下，結合嘉禾與夢工廠兩家公司的發行能力，還有康劍飛這個吸金導演的影響力，《致命快遞》的首日票房竟然是463萬。
首日463萬的票房！
已經相當於邵氏大部分電影的本埠票房了，這種巨大的差距讓做了幾十年電影的邵一夫十分不適應。
但邵一夫不得不承認，康劍飛與鄒聞懷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明明上半年兩家公司的電影還在爭搶票房，下半年居然能夠鼎力合作，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出來的。
……
金公主戲院總經理辦公室。
雷覺昆拿著《致命快遞》的票房數據久久不語，最後對院線經理李茂文說道：「把《最佳拍檔》的上映時間延後吧，聖誕檔先放映其他電影。」
「也只能這樣了。」李茂文無奈地說道。
正因為《致命快遞》宣傳聲勢浩大，又是兩家大公司的合作影片，所以雷覺昆才不想一打二，將《最佳拍檔3》的上映時間後移了幾天。
可《致命快遞》的票房數據實在太恐怖，41家戲院同時上映，平均上座率還在九成以上。雖然《最佳拍檔3》是在法國取景，雖然裡面還請了007的演員客串，但無論是雷覺昆，還是麥加等人，都沒有跟《致命快遞》硬碰硬的底氣。
李茂文突然說道：「春節檔銀都院線會上《少林小子》，那部電影的票房應該不會低。」
「銀都機構的戲，再好賣能賣到哪裡去？《少林寺》大賣，也不過是佔著在內地實景拍攝。」雷覺昆沒把《少林小子》放在眼裡，他眼中最大的競爭對手，還是嘉禾跟夢工廠兩家。
雷覺昆的其他主要產業，都是些上市公司，這兩年已經虧得底掉，他是不得不在電影這一行尋求發展。
在1978年的時候，香港恆生指數只有383點。但隨著大陸的改革開放，香港政治、經濟環境極大改善，同時依托著大陸市場，香港貿易港的地位獲得恢復。
在香港經濟飛速發展的同時，僅僅才三年的時間，恆生指數就從383點飆升到1810點，那幾年炒股的人隨便買只股票都能賺翻。不僅如此，當時的房價也高得嚇人，幾乎是現在的兩到三倍。
不過在1981年夏天，隨著銀行調整存款利率，香港樓市泡沫被瞬間戳破。樓市狂跌連帶著影響著股市，恆生指數也由1810點下跌到1000點左右。
在那個時候，雷覺昆的兩家上市公司，就已經虧得夠嗆，同時還因新鴻基的收購，讓雷覺昆失去了巴士公司的第一股東地位。
接下來就是中英香港談判，第一輪談判的時候，恆生指數從1000點跌到600多點。之後恆生指數漸漸回升到900多點，不過今年夏天的時候，再次跌回600多點，如今也才回升到800點左右。
香港股市如此的大起大落，許多股民因為炒股而大賺，但有更多的股民輸得要跳樓，就連雷覺昆這種上市公司的大股東，也完全對這種大環境而引起的故事變化沒有辦法。
對於新藝城的表現，雷覺昆是很滿意的，就連陳勳旗的永佳影業，也是接連票房大賣。可以說，整個金公主以及其衛星公司，現在賺錢的能力比雷覺昆其他生意都要強。
但對於夢工廠的出走，並且聯合一幫散戶建立新時代院線，雷覺昆心頭始終耿耿於懷。雷覺昆對康劍飛有些痛恨，又因逼走康劍飛而有些後悔，但又不得不承認康劍飛的能力，好檔期裡還得跟夢工廠的片子錯開放映日期。
反正一提起康劍飛，雷覺昆就感覺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