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83【康劍飛的牆角】 文 / 王梓鈞

    「曾經理下班啦。」

    「曾經理好。」

    「曾先生慢走。」

    「……」

    曾至偉提著包包從公司出來，一路上都是恭敬地問候聲。他滿面春風地坐電梯來到地下停車場，駕駛著今年剛買的轎車開上街面，朝港島那邊的福臨門酒家駛去。

    對於如今的工作和生活，曾至偉是非常滿意的，既有錢賺又受人尊敬，比以前做龍虎武師、做小編劇都要舒服。

    汽車從兩家金公主旗下的影院駛過，《英雄本色》已經上映了兩周半，雖然不如第一周時火爆，但觀影者仍然眾多。

    遠處一棟大樓的外牆上，《英雄本色》那高達20米的巨幅海報上，周閏髮帶著墨鏡正在用美鈔點煙。與曾至偉錯身而過的一輛雙層電車，車身上亦是《英雄本色》的宣傳廣告。

    街頭上幾個穿著破牛仔褲的年輕人，戴著墨鏡嘴叼牙籤，正在用奇怪的腔調唱歌國語歌《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不來香港親身體驗一下，你永遠無法體會到《英雄本色》有多火爆。這半個多月以來，不知道有多少香港人把自己的英文名改成「馬克」，社團裡的混混一個個也都自稱是小馬哥。

    《英雄本色》的原聲唱片隨之發行，就連裡面像《浮沉的兄弟》這樣的台語歌，居然在香港也傳唱度頗廣。至於那首插曲《明天會更好》，更是被媒體封為國語歌經典，台灣那邊已經有4家唱片公司聞風而動，希望能讓自己旗下的歌手翻唱這首充滿了正能量的《明天會更好》。

    原聲唱片在香港上市才一個多星期，銷量居然很快就破了5萬，看銷量的增長速度，賣出個10萬張完全沒有問題。

    扯淡的是，這張原聲唱片裡一共5首歌，外加幾段純音樂的配樂。5首歌裡三首國語、一首台語，只有一首才是粵語。如此唱片居然能在香港賣出雙白金銷量，自然是因為電影熱映的原因，把其他唱片公司搞得非常無語。

    唱片公司與電影公司的聯動就在於此，就像平行空間裡的新藝城，也組建了一個唱片公司叫新藝寶，曾簽下許貫傑、張國容、葉倩文、周閏發、王霏和beyond等等明星的唱片約。在八十年代末期，新藝寶唱片公司的市場業績，幾乎可以跟唱片業巨頭寶麗金媲美。

    這是唱片公司與電影公司緊密合作的典範，至於唱片公司與電視台的配合，看看平行空間裡的華星唱片就知道。華星唱片的眾多歌手中，其主流就是來自於無線台的歌唱大賽或者是電視明星。

    康劍飛現在同時擁有電影製作公司、電視台和唱片公司，今後風行唱片的發展，絕對超過新藝寶和華星。

    開車來到灣仔的福臨門酒家，曾至偉早已是大名人，剛剛進大堂就被侍應生認出來，恭敬地說道：「曾先生，雷先生在樓上雅間，請跟我來！」

    福臨門是公認的富豪飯堂，這家酒樓開業於40年代，幾十年來，許多香港達官貴人都選在這裡宴客。

    曾至偉隨著侍應生進入包間，裡面只有雷覺昆和他的跟班。曾至偉進門後就點頭問候道：「雷先生好。」

    雷覺昆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站起來笑呵呵地說道：「曾先生快請坐。」

    曾至偉賠笑著坐下，心裡卻是疑惑不已，不斷猜測著雷覺昆今天請他吃飯的目的。

    一道道大餐端上來，雷覺昆指著紅燒鮑魚說：「福臨門的鮑魚不錯，這是今天剛撈的兩頭鮑，曾先生不妨嘗嘗。」

    「謝謝雷先生。」曾至偉用筷子和勺子配合將鮑魚盛到自己碗中，愈發感覺到不對勁起來。他曾至偉不過是夢工廠的製作部經理而已，跟雷覺昆的身份差得太遠，雷覺昆越是親近和藹，越讓曾至偉感到對方有圖謀。

    果不其然，在兩人吃了十多分鐘，互相拉近關係後，雷覺昆突然說道：「偉仔，你在東方夢工廠做得不錯，有沒有想過哪天出來自己開公司？」

    曾至偉一時間還沒搞明白雷覺昆什麼意思，呵呵笑道：「電影公司可不好開，又要有資金、又要有人手，我暫時還沒想那麼多。」

    雷覺昆笑道：「資金不是問題，你不夠我可以幫你出點。至於人手，有了錢還怕招不到人？再說你是夢工廠的製作部經理，怎麼也能帶幾個手下出來吧。」

    曾至偉這次算是聽明白了，雷覺昆是想把他挖出來，投資幫他開電影公司啊！

    曾至偉想不想自己開公司？

    當然想啊。

    但凡有點本事的人，都更願意自己做大事，而不是在別人手下當打工仔。雷覺昆的提議讓曾至偉很是心動，但他對現在的工作狀況又很滿意，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雷覺昆拋出誘餌道：「資金我來提供，你負責帶人過來，我給你20的股份。」

    曾至偉抬頭看著雷覺昆，雖然對方出資多少沒有說明白，但兩成的電影公司股份已經足夠讓曾至偉意動了。何況雷覺昆還是金公主院線的大股東，以後拍出來的電影不愁沒上映院線。

    「咳……」曾至偉剛想開口說話，卻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乾燥，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說，「雷……雷先生，這麼大的事，我想仔細考慮一下。」

    雷覺昆點頭笑道：「可以，你想通了隨時來找我。」

    曾至偉也坐在那裡賠笑，面對著滿桌子的好菜，他卻沒有半點胃口。曾至偉腦袋裡盤算著得失，他在夢工廠雖然不能分干股，但作為制做部經理，每次片子大賣他是有少量分紅的。隨著夢工廠多部片子的賣座，曾至偉賺的錢不在少數。

    而如果叛出夢工廠去跟雷覺昆合組電影公司的話，大機遇的背後卻存在極大的風險，曾至偉可能會因此成了電影公司的大老闆，也有可能拍出的片子撲街而被打回原形。

    曾至偉是很有野心的人，但有野心不代表沒腦子，不會被雷覺昆一忽悠就叛出夢工廠。

    隨便吃了幾口菜，曾至偉便心情複雜地離開，恍恍惚惚地開著車回去。

    雷覺昆嘴上含著根雪茄，他的跟班見狀趕緊把打火機湊過去。

    吞雲吐霧之間，雷覺昆站在窗後看著遠處的灣仔碼頭，猜測著如果曾至偉帶著人離開夢工廠的話，康劍飛會有多大的反應。

    就如同康劍飛不想跟雷覺昆翻臉一樣，雷覺昆同樣不會同康劍飛撕破臉，因為夢工廠的電影是金公主院線最穩定的收入保障。

    可東方夢工廠發展實在太快，快到給人一種是金公主依附夢工廠的假象，這讓雷覺昆心裡非常不爽。用錢招攬夢工廠的製作部經理曾至偉，雷覺昆的用意很明顯，一是曾至偉確實是人才，給他開公司也算是筆值得期待的投資；二是給康劍飛一個小小的警告，曾至偉帶走一批人後，或多或少能讓夢工廠亂一下，消弱夢工廠對院線方來說是有好處的。

    至於為什麼偏偏選到曾至偉，是因為他是最適合被挖牆角的人。

    夢工廠有三個副總裁，周明芳是康劍飛的表舅媽，這種親戚關係沒法挖；而馬橋則是負責夢工廠的市場運營，雷覺昆手下不缺運營人才，挖了沒多大用處；剩下的一個潘映紫，傳聞跟康劍飛有一腿，而且能力似乎欠佳，挖她的投入與回報不值得雷覺昆出手。

    曾至偉就不一樣了，他是夢工廠的製作部經理，這是電影製片公司的要害部門，而且曾至偉的能力擺在那裡。

    拍電影不是說康劍飛出個好點子或者好劇本就成功的，夢工廠近一年多來，如《小生怕怕》、《胡越的故事》、《殭屍先生2》等等賣座電影，康劍飛除了審劇本外其他都沒過問，全都是曾至偉在負責製片或監製，可謂是功不可沒。

    ……

    「嘀嘀嘀……」

    正在等紅燈的曾至偉，被後面汽車的喇叭聲給驚醒，他看了看遠處《英雄本色》的廣告，始終拿不定主意。

    叛將如果能成功的話，那自然能風光無限，比如現在的鄒聞懷跟何貫昌。當初兩人叛出邵氏影業，在香港國泰的幫助下建立起嘉禾影業，現在已然成了香港影壇舉足輕重的人物。

    曾至偉一想到自己能成為第二個鄒聞懷，心頭就陣陣火熱，但他一轉念再去想李翰祥，就彷彿三伏天被當頭澆了一桶冷水。

    李翰祥當年也是邵氏重臣，在台灣國泰和聯華的攛掇下，叛出邵氏遠走台灣組建國聯影業。不足十年的時候，李翰祥就將國聯影業打造成台灣第一大私營電影公司，國聯影業甚至被娛樂台灣的明星搖籃。

    可國聯影業一招破產後，李翰祥就被打回原形，灰溜溜地跑回香港，低頭重回老東家邵氏討飯吃。現在的李翰祥比曾至偉遠遠不如，拍出的片子也就能在邵氏影業上映幾天，甚至連房子都沒有，一直在租房子住。

    曾至偉一想到萬一自己出去開新公司賠了本，成為第二個李翰祥的樣子，身上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