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0章 死路一條 文 / 九月歡顏
黃平波說起農業眉飛色舞,一桌子人都安靜下來聽他大談特談如何根據土壤和氣候條件發展立體種植和養殖業。
這個話題,對於孟家大部分人來說,安靜的傾聽完全是出於禮貌。
唯獨孟謹行興奮不已,尤其聽說黃平波在海峽那邊就是搞大型農場的,他覺得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不失時機地向黃平波介紹廣雲的立體農業項目。
黃平波對這個項目極感興趣,連連表示要跟孟謹行去廣雲看看,如果合適,他很願意來大陸投資農業項目。
孟謹行求之不得,當下就邀請黃平波週一隨自己一起回廣雲看看,黃平波欣然接受。
飯後向孟祖生和黃家父子說明情況,孟謹行去醫院換了李紅星值夜。
陳運來一直粒米未進,躺在床上始終失神地望著天花板。
華蘊儀告訴過孟謹行,陳運來已經沒什麼大礙,現在的情況其實更需要心理醫生。
李紅星走後,孟謹行在床邊坐了一陣,想想還是將陳運來一把拖了起來,「走,找地兒喝酒去!」
陳運來如同一具空皮囊,軟塌塌地被拖起來歪坐在床上,沒有一點要跟去的意思。
孟謹行看著他道:「你死不打緊,可能姜琴芳也不會當回事,但孩子呢?孩子怎麼辦?」
陳運來依舊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孟謹行進一步道:「還有你在老家的父母,你打算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告訴你,你別指望有人幫你孝敬父母養孩子,除了你自己,沒人會對他們當回事!」
陳運來的頭往下垂了垂。
「還有,你跛腳的仇才報了一半,這麼快就準備不報剩下的一半了?」
陳運來歪起頭看著孟謹行,有氣無力地回應道:「我都破產了,拿什麼報仇?」
看他說話了,孟謹行心下鬆口氣,緩和了臉色道:「你十幾歲出來的時候,不也身無分文麼?運來,只要命在,一切可以從頭再來!」
他說著伸手拉了陳運來下床,「走吧,陪你喝個大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陳運來拖著兩條腿,由孟謹行扶著,一瘸一瘸地走著,整個人還是沒有幾絲生氣,他也沒有再接孟謹行的話。
省人民醫院後街的小巷一溜兒開著許多小飯店,平時醫院陪護的家屬們常來這兒吃飯喝酒,也時不時有醫生、護/士來找地兒聚餐。
孟謹行挑了一家市口熱鬧的,陪陳運來進店,選了臨窗的桌子,點了兩素兩葷一湯,要了四瓶老白干。
酒先菜一步上來,孟謹行開了瓶,一人兩瓶分放在各自手邊,又倒滿了酒杯,對陳運來道:「來,不醉無歸!」
陳運來一言不發端起杯子,脖子一拋,一杯酒悉數入喉。
孟謹行看他一眼,也飲盡杯中之酒,又給兩隻杯子滿上,陳運來依樣畫葫一下又喝乾了。
如此這般,第一個菜上之時,二人已是連飲六杯,都有微醺之意。
喝到第八杯上,陳運來失聲而哭,引來店內眾人好奇目光,孟謹行拱拳請大家諒解,說自己兄弟遇上大事一時放不開懷,需要宣洩一下,客人們倒是都表現得很理解。
哭了十來分鐘,陳運來自己止了聲,抬袖抹抹眼睛,大著舌頭沖孟謹行道:「翻本要本錢,欠銀行的錢也要還,老家借的錢更要還,我如今比剛出道的時候更慘啊!」
「錢可以想辦法。」孟謹行道,「實在不行,我把我父母給我那套房子賣了,加上雲謠手上的存款,多少也能為你湊點錢。」
陳運來一吸鼻子,舉起杯子,「兄弟!」孟謹行與他一碰杯子,一起干了。
放下杯子,陳運來長歎道:「說來說去還是貪念作祟啊!」他說著又喝了一杯,將杯子重重地摁到桌上。
「套利交易本就是條風險之路。」孟謹行道,「我如果知道你在做這個,早勸你放棄了!到什麼時候都是做實業最穩妥,錢是不及資本投資來得快,但對真正的商人來說,這才是企業發展的根本。」
陳運來搖頭道:「我沒什麼文化,書讀得少,根本沒想到這玩意兒的道道那麼深!開始一直以為跟賭博差不離,拼的是膽大心狠,實際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孟謹行將兩隻空酒瓶放到地上,然後一邊斟酒,一邊說:「套利交易必須環環相扣,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會引起不小的麻煩,歷來是資本市場風險最大的一項運作,也是很多玩家用來侵吞對手資產最喜歡用的方式。」
酒精作用下,陳運來的滿臉悔意比起初時的死氣沉沉顯得生動許多,他深深地歎息著,伸手向孟謹行要了一支煙,二人互抵著頭點了煙,各自吐出長串的煙霧,陳運來瞇眼道:「你說得沒錯!我這次敗啊,也是有人搞了鬼。」
孟謹行同樣喝了不少酒,神志卻相當清醒,聽到這話,震驚地望向陳運來,追問:「你的意思,你不是判斷失誤?」
陳運來苦笑搖頭,「我自己不懂,當然得聘懂的人來幫我賺錢。」
孟謹行皺眉,「是你手下的人幹的?」
「那小子在崩盤前就找不到了,我是懷疑他跟人家聯手一起坑我,但沒有證據。」陳運來自嘲地扯起嘴角,「不過,是不是都無所謂啦。我現在一屁股的債,這輩子都不一定還得清,根本沒有報仇雪恨的資本。」
「聽大哥說,是朱意建議你做這個,為什麼當時不讓她幫你把把關?」孟謹行問。
「這一單她也虧了不少。」陳運來說,「好在她是幫上市國企做,人家虧得起,一轉頭照樣在股市這個大池子裡吸回來,根本不怕。」
孟謹行第一次聽說朱意幫上市國企運作資金,不無憂慮道,「國企的錢是國家的,股市裡那些被吸進來的錢更是散戶的辛苦錢,怎麼能說虧得起不怕呢?」
陳運來咪口酒道:「你永遠都這麼憂國憂民!可事實上,大家都在這麼玩。」
孟謹行無語低頭,一口喝了杯中酒。
「留給我的還是死路一條啊。」陳運來忽然幽幽地說,「銀行的錢還不上,老家借的那些錢不出問題就會捂著,一出問題翻到檯面上來,政府介入後就得往非法集資上靠。非法集資怎麼個判,你不會不知道吧?」
「你到底欠了多少?」孟謹行問。
「我算過,把手上現在所有項目和企業轉讓出去折現後,大概還欠銀行兩三個億,欠老家那邊的集資就複雜了,本金加利息的,統共統的,有七八個億了吧!」陳運來面無表情地說。
孟謹行倒吸一口冷氣,這兩下裡加起來不下十個億,他剛剛居然還大包大攬說什麼賣房子幫陳運來湊錢,他那點錢放這裡頭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啊!
平時招商的時候,幾十億的項目他見識也不少了,但心裡一直清楚,哪個項目到最後不是借用銀行的資金在運作?一旦脫離融資渠道,大大小小的老闆們,真正屬於自己的錢根本沒幾個。
如果真如陳運來所說,陳氏實業在民間借了大量的錢,依照國家現行的法律,非法集資的量刑是極刑,因而對陳運來來說,自殺被救還真只不過是讓他多活幾天而已。
孟謹行這一刻覺得手中的酒杯變得格外沉。
「沒辦法想了麼?」他喃喃地開口,像是問陳運來,又像是問自己。
陳運來這時反倒多了幾分釋然,沖孟謹行道:「還是得信命啊!老天證明了我不該富貴,我怎麼強求都沒用。你也別替我擔心,大不了還是一死嘛,反正我已經死過了!」
「說什麼呢!」孟謹行瞪他一眼,「只要有一線希望,都應該想想辦法。集資的那些錢既然都來自你老家的鄉親,你就趕緊回去一趟,請他們通融一陣。銀行那邊,請齊京生出面想想辦法,看是不是弄弄展期……」
陳運來揮著手打斷了他,「你想到的,我早都想過了!集資這事兒,不是那麼簡單的。我剛出道那會兒,甚至在觀山那陣,借的錢都是鄉里鄉親的錢,真有個事時大家倒真能互相體諒,不會死追著要錢。但生意做大以後,唉!」
孟謹行不解地看著他,「你是覺得鄉親們會不相信你?」
「不是這麼回事。」陳運來搖搖頭,「這兩年集資的錢基本都是一些官員家屬投進來的,人家不佔股,就是賺我的利息!」
陳運來注意到孟謹行一臉愕然,歎道:「要不怎麼說你正直呢!我這些年遇見的當官的,你是難得幾個視金錢如糞土的。他們這些人有權有勢,我公司辦得好,他們跟著一起賺錢,自然會想辦法在拿各種項目的時候撐我一把。但是,一旦資金出了問題,你想想,他們誰會把到手的錢吐出來?肯定是想各種法子,指望著能比別人更早地從我手裡拿回錢!」
孟謹行不知道該說什麼,除了與陳運來一再地碰杯對飲,他此刻大腦中一片空白,完全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來幫陳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