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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7章 一世之修 文 / 九月歡顏

    孟謹行從桌上拿起煙,摸了兩根,一根扔給柴建,一根自己點上,瞇著眼想了一陣後不答反問:「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朱意抿抿唇道:「謹行,這裡就我們仨,所以,有些話,我想敞開說。」

    孟謹行吐出一口煙,低著頭一邊在煙缸裡彈煙灰,一邊說:「你說,我聽。」

    「你和沈瀚濤面和心不和是我們都看得出來的。我也問了柴建,知道你和瀚濤主要還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有過一些不同看法,我覺得既然你也已經離開長豐了,事情最後也妥善解決了,就不要在心上留根刺了。」

    朱意一番話大有當和事佬的架勢,這讓孟謹行想起姐姐結婚當天,華鵬程父子為沈瀚濤參股老熊嶺金礦一事,差點與自家人在婚宴翻臉的場景。

    當時,他建議華鵬程找軍區解決此事,那是因為他覺得,朱意如果當初要帶著沈瀚濤一起玩,那早就帶著了,既然沒帶,就說明在這事上,朱意和沈瀚濤之間利益訴求不同,華家父子就算找到軍區也討不了好。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朱意賺到錢已經脫身,自然不會反對沈瀚濤到老熊嶺去喝二道湯。

    之所以來徵詢孟謹行的意見,其實說白了是給他一份面子,像這樣的商業行為完全不在孟謹行的行政干預範圍之內,他們如果背地裡跟沈瀚濤直接談妥了,他也沒轍。

    孟謹行看向朱意道:「就生活中而言,我個人對瀚濤沒什麼意見,大家都是朋友,耍得開心就好。論到工作,可能我和他所處的位置不同,他想的是企業利益,我想的是公共利益,為了各自的利益偶爾有些觀念碰撞,我覺得這也是人之常情,談不上什麼刺不刺的。你們女人就愛把小問題擴大化。」

    「嘿,你看不起女人啊!」朱意不樂意了,「我做好人還做出問題來了!」

    「看看,兩句話一說就急,還說我看不起女人。」孟謹行有意轉移話題,乾脆揪著這一條調侃朱意,還不停沖柴建眨眼睛,把他也拉下水,「柴哥,你說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柴建哈哈笑道:「小意,你別上他的當,他是故意刺激你。」

    朱意撅撅嘴,不滿地瞪孟謹行一眼說:「好心當驢肝肺!回頭軍區牽線,讓瀚濤與王槐安他們談成了,你就自己去急吧!」

    孟謹行失笑,「難不成,你想讓我阻止他們談判?」

    朱意脫口就說:「你要是不願意,我可以給你想辦法阻止啊,哪用你出面?就像辦儲豐,一幫叔叔伯伯說幾句話,那火不是燒得旺旺的?」

    孟謹行這才知道,那些老幹部要求嚴辦儲豐,原來是這丫頭在裡面插了一腳,他哭笑不得地說:「我的小姑奶奶,麻煩您下次做這些事之前,給我打聲招呼成不?」

    朱意一聽這話,臉立刻漲得通紅,抬手指著他,臉卻衝著柴建說:「你看看這什麼人啊?」

    柴建連忙抬手壓了壓,和上了稀泥,「小意呢是好心,謹行,你該謝謝她!當然,謹行之所以不希望你插手呢,主要還是怕傳出去影響到你父親。來來,謹行,我們一起敬小意一杯,怎麼說人家都是年輕女同志,幫了這麼大的忙,你應該好好感謝一番!」

    孟謹行倒也不是怪她多管閒事,主要還是她事先沒打招呼,老幹部們又大都脾氣耿直、嫉惡如仇,萬一一個沒掌握好火候,火燒到其他人身上,那他前面硬忍下對杜方華的那份恨就白搭了。

    柴建和稀泥,他也不犯倔,一起舉起杯來敬朱意。

    朱意見他舉杯敬自己,臉色立馬又燦爛了,笑眼如花柔聲說:「大不了以後跟你先打個招呼就是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賺了那麼多錢,朱意本就心情大好,今天和孟謹行的距離似乎又拉近了些,朱意更是心花怒放,面似春桃,粉中帶俏。

    儲豐之事已有眉目,孟謹行胸中濁氣去了大半,加上朱意和柴建投桃報李要為蘭芝做實事,幾杯酒下肚後,孟謹行的目光也有了幾分迷離,朱意青春俏麗的笑容撩撥得他心神蕩漾。

    酒酣耳熱之際,門被推開,沈瀚濤進來敬酒上煙,並順勢在孟謹行與柴建之間坐了下來。

    他一邊替孟謹行點著火,一邊笑著說:「沒想到英建娶的竟是孟縣的姐姐,這一來二去的,大家都是自家人啊!」

    柴建馬上說:「喲,那敢情好啊,那你可得和謹行好好再喝一杯!」

    孟謹行看他一眼,心裡有點明白了。

    今天要當說客的,不僅僅是朱意,柴建也是!

    這麼一想,他開始懷疑先前那五百萬美金,搞不好其中還摻著沈瀚濤的一份子!

    他的酒意立刻醒了大半。

    與柴建認識以來,他一直覺得柴建溫文爾雅,知禮懂進退,是一個十足的儒商,他很喜歡與這樣的人打交道。

    現在才明白,比起沈瀚濤、朱意之流直接利字當頭與官員交往的商人,柴建這種從朋友開始與官員交往,一點一點拉攏圍追堵截的方式更要可怕得多。

    《詩經》有雲,「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其意既說,做人、做事、做官沒有人不是善始,卻鮮少有人善終。

    可見,仕途荊棘,並不僅僅在與人與人之間的爭鬥,還在於自身信念與立場的善始善終。

    所謂廉心並非一時之律,而是一世之修,便是這個道理。

    孟謹行清醒地重新審視了自己和柴建的關係,並暗暗權衡柴建建議設立礦區醫療保障基金,以及礦業醫院擴充醫療機構二事的可行性,心才稍稍放下一些,至少在這兩件事上,只要自己處理得當,也算不得一件壞事。

    但今後與柴建的交往必須得更加謹慎,以免在不知不覺之間丟了自己的初心。

    孟謹行的沉默讓沈瀚濤很有些尷尬,心頭也是極為不悅,但桑榆電廠一事在沈瀚濤心裡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想到有珠夫人這樣的角色在背後為孟謹行撐腰,他即使再不悅也不敢有絲毫流露。

    孟謹行認清了形勢,自然也不會在面上露出來,在長時間的笑而不語後,舉起杯子與沈瀚濤碰個杯,道:「瀚濤,咱倆走一個!」

    沈瀚濤立馬雙手端著杯子一飲而盡,末了還倒扣著杯子甩了甩道:「一滴不剩!」

    孟謹行手指上夾著煙擊掌道:「瀚濤好酒風!」

    「孟縣……」

    沈瀚濤剛想把醞釀半天的話說出來,朱意壞笑著打斷道:「什麼孟縣!不要忘了,你是孫子!」

    幾個人都想起孟謹行與沈瀚濤在萬莎的那場較量,不由都笑起來。

    笑完,沈瀚濤繼續道:「說正經的,我想把王槐安、姚存志手上的金礦股份買下來,孟縣有沒有什麼好建議?」

    說是讓提建議,實則是希望孟謹行多支持。

    孟謹行吸口煙道:「好事啊,歡迎之極!這可是咱們繼長豐之後的又一次合作,希望你多為蘭芝經濟作貢獻。只要是政策允許範圍內的事情,又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作好服務工作。」

    沈瀚濤一聽這話,心裡越發沒底了。

    孟謹行比過去圓滑了,敞開胸懷歡迎你,連要求都不提了,到底該怎麼做,誰都不知道。

    柴建和朱意同時愣了一下。

    尤其在柴建的印象中,孟謹行對工作相當認真,沈瀚濤主動找上門溝通,以孟謹行的脾氣,必然是提出一些具體的要求讓沈瀚濤遵守。

    如果這樣,他們則可以從旁幫著推敲一下政策空間,遊說孟謹行盡可能地往下限行方便。

    可孟謹行現在竟然什麼也不提,只是高調歡迎沈瀚濤到蘭芝投資,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可就不好猜了!

    朱意還道是孟謹行礙於她和柴建的面子,終於打算給沈瀚濤行些方便,稍微愣怔後,她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更大點,於是興奮地讓沈瀚濤趕緊給孟謹行敬酒,「……以後你可都指著謹行吶!」

    孟謹行卻抬手來回撫著額說:「我看今天就到這兒吧,已經喝了不少,再喝就該倒下了!」

    柴建覺得這事急不來,沒摸透孟謹行真實想法前,還是不要逼得太急,免得惹毛了,以後連他自己的生意都難說話。

    「那就到這裡吧,大家兄弟,喝酒以後有的是機會。」他說。

    沈瀚濤有點悻悻然,收了桌上的煙盒火機,陪他們往外走。

    朱意喝了酒,春心蕩漾,一路往外走去不時往孟謹行身上蹭,一心指望和他重溫鴛夢。

    偏偏孟謹行在酒桌上剛剛自我反省過,雖然反省的是與柴建的關係,但捎帶著對她也多了戒備,明知她今晚有意而為,他卻假裝不懂,並腳步踉蹌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看到江一聞過來扶自己,乾脆頭一歪裝作睡過去,與朱意他們來了個不辭而別。

    朱意懊惱地坐上柴建的車,點了支煙大口大口地抽著。

    柴建笑著搖頭,「回都江蹦迪吧?」

    朱意正想發洩發洩,隨即點了頭。

    柴建一邊開車上路,一邊隨意地說:「謹行這人,滑得像泥鰍,不好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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