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7章 棋之辯證 文 / 九月歡顏
孟謹行聽劉愛嬌說話聲音異樣,這才注意到她臉色也不好,心中一陣暗悔,明明想裝作沒聽到她們姐妹說話,卻因為一時高興,完全忘了說孩子的事會讓劉愛嬌覺得他是故意想套她的話。
他抓著頭皮道:「雲謠要是不告訴我她懷孕,我怎麼可能知道呢?」
一絲失望蒙上劉愛嬌的眼眸,但她的語氣卻輕鬆了許多,「真的啊?恭喜你們!」
孟謹行聽她說得輕鬆,胸口也鬆了鬆,立刻岔開話題聊藥房的經營,以及無極公益基金的運轉情況。
留在藥房吃了午飯,孟謹行才離開,這之間,二人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不再提及任何孩子的話題。
但出了藥房,孟謹行就打了雷雲謠的手機,告訴她劉愛嬌懷孕的事,希望雷雲謠好好勸勸劉愛嬌,「……這丫頭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未婚媽媽是這麼好當的嗎?」
雷雲謠在電話裡一言不發,直到此時才說:「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這種事很難勸的。我在這兒的採訪沒結束,今天不回申城了。」
孟謹行想讓她小心點注意安全,才說了一個「那」字,耳中已是一片忙音,他只好合上手機,去了仁和路父母的家,一直在那裡待到傍晚才回小白樓。
葛雲狀已經回來,翁婿倆飯後在書房擺開棋局,以棋論道。
孟謹行也是從婚後才知道葛雲狀好圍棋,而他本人從小受孟清平影響,喜歡下象棋多過圍棋。
在他看來,象棋32子的佈陣變化,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一個有官銜有級別的階級社會,用忍耐和時間換取拚殺的機會,最終的結果永遠是少數人的勝者為王。
但是,葛雲狀對像棋的熱衷度並不高。
用葛雲狀的話來說,圍棋沒有高低級別之分,講究靈活與空間,更能體現進退身段,其自我控制所體現出來的智慧遠高於象棋的對外操控。
孟謹行與葛雲狀對弈數次後,對葛雲狀的這番話才算有了真實的體會,並且意識到華夏思想文化的精髓,其實滲透在各個角落,如同太極講「無形勝有形」,圍棋何嘗不是?
中外自古流傳下來的智力博弈遊戲,可以說都體現了某種社會特性。
用不算最恰當的比喻來說,圍棋就像原始社會,361個子沒有等級與身份,平等地展開角逐;象棋這種將者遊戲體現的是一個等級分明的階級社會,子與子之間天生不平等,每子的起落都必須在其身份規則中發生;另一種盛行西方的橋牌,它則很有意思地體現了資本主義奉行的聯合、對抗精神,在這種內在的聯合與對抗中,契約精神被高度強調。
雖然有了一定的領悟,但孟謹行每次與葛雲狀對弈,仍不時陷在思維的框框內,棋至中盤便生敗像,今天依然如此。
「謹行啊,你的確更擅長下象棋。」葛雲狀落下最後一子感歎道,「象棋是局部的戰爭藝術,圍棋是封疆治國,二者同樣其妙無窮,但相比於象棋的殺伐,圍棋更注重一個『和』字,你還要好好學啊!」
孟謹行赫然。
葛雲狀遞了一支煙給他,繼續道:「手談,一定要運籌帷幄無中生有,不能受客觀限制,得有洞察人心的火候。如果你能把圍棋下得跟象棋一樣明白於胸,那才真正達到了智者上境。」
他就著孟謹行點的火,點著香煙,問:「如果,讓你來比喻手談的整個過程,你會想到什麼?」
孟謹行想了想說:「封疆,固土,衝突,解決?」
葛雲狀笑笑,「思路是正確的,但不完全。衝突發生以後,如何解決?戰是輔,談判才是主!棋盤之上,並非只有廝殺,中盤最講究的就是固土與談判。談判成了還要治理,治理就是一個該扔就扔該棄就棄的過程。而整個手談過程,就是一個封疆、固土、衝突、談判和治理的週而復始。如果把棋藝理解為手談的基礎,它就是封疆之初的要件,具備這些要件,才能形成最初的拓土;而在這個過程中,在看似靈魂沒有拘束的棋局中,依然有著不以人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自古以來各類棋譜所總結的經驗教訓就很好地道明瞭行棋的規律,這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棋理,正所謂『行乎當行,止乎當止』,便緣於此;同樣,沒有『理』難談『藝』,沒有『道』也難談『理』,棋道之深奧,可以上升到哲學的辯證層面。」
孟謹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可不可以把技術方法、具體方法和一般方法,分別理解為圍棋的棋藝、棋理和棋道三個層次?」
葛雲狀微笑點頭,「你不妨再展開一下。」
孟謹行得到鼓勵,便說:「我說下對棋道的粗淺認識吧。古人對圍棋有『天地之理,無不備焉』的說法,也把圍棋說成『帝王之治』、『五霸之權』,又或『戰國之事』等等,但其所體現的『備』,並不在於圍棋本身,而在於棋局所體現的辯證法,辯證法才是圍棋與社會天地萬象之間的橋樑。對立統一本就是宇宙間一切事物的普遍規律,黑白二子於棋局之上矛盾鬥爭的運籌變化,體現的正是矛盾雙方互相依存、互相制約,又互相鬥爭、互相轉化的過程。就如您剛剛說的中盤談判與治理的重要性,其實講的就是矛盾轉換的過程。」
葛雲狀聽罷哈哈大笑,「果然一點就透!棋也罷,人生也好,萬事萬物都是基於這樣的辯證規律在發展,只有不違背客觀規律,才能進一步坐而論道吶!」
翁婿說得興起,孟謹行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朝葛雲狀歉意地笑笑,接起電話走到窗口去聽,只數秒便大驚失色,對著手機那頭大聲說:「我馬上就來!」
「怎麼了?」葛雲狀皺眉,內心暗暗覺得年輕人畢竟還是不沉穩,談棋說理容易,真放到生活中,方寸把握還是需要假以時日。
「雲謠流產了!」孟謹行沒容葛雲狀在心裡發完感慨,便一下讓其也猛然變色。
「怎麼回事,她現在在哪裡?」葛雲狀焦急地問。
「在至縣。」孟謹行一邊說,人已往外走,「我得馬上趕過去!」
「我讓小梁送你。」葛雲狀已經撥了司機梁言的電話,同時跟在孟謹行後面與他一起疾步而出。
雷衛紅出去應酬了,葛雲狀叫上保姆小毛,讓她陪孟謹行一起去至縣。
梁言住得近,五分鐘就到了,載上孟謹行與小毛,一路疾馳至縣。
孟謹行心急如焚,不時與雷雲謠的同事程南生通著電話,隨時瞭解醫院救治的情況。
申城到至縣,最快也要兩個小時,適逢雨天,加上路況惡劣,市委一號車走走停停,直到凌晨一點多才趕到至縣人民醫院,雷雲謠已經做完手術進了病房。
程南生在病房外,看到孟謹行便上前與他握手,然後大致講了一下事發經過。
原來雷雲謠上午接了一個電話後,忽然就神情恍惚,不但採訪中屢屢詞不達意,搞得大家都很尷尬,採訪出來更是心事重重,晚間回賓館,一腳踏空從樓梯上摔了下去,以至於釀成流產之痛。
孟謹行謝過石南生,梁言與石南生一起去賓館休息,孟謹行在小毛之後進了病房。
雷雲謠臉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躺在床上。
孟謹行走到床邊,心痛地看著她,想著她昨晚還在自己懷裡憧憬孩子降臨後的一切,今天卻遭遇如此傷痛,不由得心如刀絞,抬手輕撫她睡夢中緊蹙的黛眉。
小毛輕聲說:「已經這樣了,你也別太難過,免得雲謠見了更傷心。」
孟謹行點了下頭。
「我到外面坐,有事叫我。」小毛走了出去,把空間讓給小夫妻倆。
孟謹行坐在床沿,握著雷雲謠冰涼的手,感覺從昨晚到此刻,就像坐了一次過山車,經歷著喜悅與悲痛的急劇轉換。
連他都覺得心頭鈍痛,雷雲謠出事之後的傷痛,他更能想像。
他躺下身,輕輕把眼角滲著淚的雷雲謠摟進懷裡,手掌一下下撫弄著她的頭髮,此時的他多麼希望她沒有懷上過孩子,那便不會受這樣的身心之痛。
直到第二天清早醫生來查房,雷雲謠都沒有醒來,只有她眼角不停滲出來的眼淚表明,她的心是醒著的。
孟謹行給劉愛寶打電話,告訴她雷雲謠意外流產,他需要請假幾天陪雷雲謠。
打完電話轉過身來,他卻發現雷雲謠正看著自己,連忙走到床邊問:「你醒了?」
雷雲謠一下別過臉,閉上了眼睛,虛弱地說:「你回長豐吧,這裡有毛阿姨。」
孟謹行在床沿坐下,雙手捧住她的頭扳正,讓她面對自己,柔聲說:「雲謠,我們還年輕,還會再有的,別太難過!」
雷雲謠閉著眼睛,任由淚水肆意流淌,所有的抽噎都被她強行壓回胸腔。
孟謹行俯下身一把抱住她,「雲謠,別這樣!我和你一樣希望我們的孩子能早一天來到世界上,希望由我們一起看著他成長。可是,人生總是充滿變數,發生了,我們就要面對,難過並不能幫我們挽留什麼。」
雷雲謠沒有說話,只用淚水訴說著心裡的痛苦。
ps:各位抱歉,今天出了點狀況,8點這更推遲到12點。另外,今天12點兩更,另一更是答謝光棍節各位朋友蓋章一直欠而未更的,呵呵,算是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