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96章 白樓探謠 文 / 九月歡顏
孫飛被留在申城趁熱打鐵辦理相關手續,孟謹行到市政府取了自己的車,本想馬上返回桑榆,但想到雷雲謠說過這幾個週六都在報社值班,立刻往報社開去。
到報社門口,他從傳達室打電話進去,結果出來的是鍾輝。
「鍾老師今天沒休息?」孟謹行以為雷雲謠在後面,一邊問,一邊向大門裡面探頭張望。
「別看了。」鍾輝說,「小雷請了幾天假,好像是病了。」
「病了?」孟謹行自那晚在創天國際與她分開後,一直沒聯繫上她,知道她生了病,心一下慌了,「要請幾天假,那是病得很重?」
「具體我也不清楚,是她媽媽幫她請的假。」鍾輝說。
「謝謝鍾老師,我去看看!」
孟謹行說完轉身就跑,鍾輝似乎在他後面說了什麼,但他一句也沒聽見。
市委領導大部分都住在位於東郊的「小白樓」,那是建於九十年代初期的一片別墅區,十六棟建築通體白色,故而得名。
福特在小區門前被攔了下來,門衛大爺很認真地查詢孟謹行的身份,他在手套箱裡一頓翻找,才把上次來時雷雲謠給的小白樓專用出入證找了出來。
「年輕人,你很少來啊,我們年紀大了記不住臉,還是把證貼在玻璃上吧。」大爺把證還給他,善意地提醒道。
孟謹行嘿嘿笑著應了,依舊把證放回手套箱,他還是覺得貼玻璃上太張揚。
謝過大爺,他緩緩把車開到三號樓前停了下來。
據說,一、二號樓是前兩任市委書記住過的,作為申城人民對他們所作貢獻的感謝,這兩幢樓一直沒有被收回,但也再沒人來住過,兩位老領導即使來申城也是住賓館。
孟謹行關上車門,快步跑上台階,直接摁響了門鈴。
來開門的是位四十出頭的阿姨,腰上繫著花圍裙,頭髮往後梳成乾淨的髮髻,上下打量著孟謹行禮貌地問:「請問找誰?」
「您好!」孟謹行欠欠身說,「我叫孟謹行,是雲謠的朋友。聽說她病了,特意來看看她!」
他說話的同時,將剛剛路上買的水果籃拎到阿姨面前。
阿姨的臉上現出了狐疑,並沒有接孟謹行遞上來的果籃,而是說:「請稍等。」說著還把門重新關上了,差點磕了他的鼻尖。
孟謹行愣愣地站在那裡。
當年孟家也有過阿姨,他不知道是否也曾這樣對待過上門的客人?
足足過了有四五分鐘,門開了,阿姨面無表情地看孟謹行一眼說:「請跟我進來。」
冰冷的語氣令孟謹行不由自主背生寒意,他輕輕吸一口氣,舉步跟上,並順手關了門。
穿過寬敞的玄關和內廊,跟著阿姨剛拐進客廳,孟謹行就看到沙發上開心說笑的雷衛紅和一名中年婦人,在她們的身邊分別坐著雷雲謠和姜忠義。
雷雲謠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滿是霧靄,孟謹行從裡面讀到的儘是難過與無奈,讓他稍感寬慰的是,她看上去並無病容。
姜忠義得意地蹺著二郎腿,雙手平伸擱在沙發背上,小眼睛裡儘是不屑與鄙夷。
「阿姨,我聽說雲謠病了,來看看。」孟謹行上前將果籃放到茶几上,然後交手放在襟前,直立於雷衛紅面前。
雷衛紅看都沒看孟謹行,而是對站在沙發外圍的阿姨說:「小毛,幫我打個電話到門衛問問,現在是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放進來?」
小毛答應一聲正要走,雷雲謠一把握住雷衛紅的手說:「媽,你別為難人家大爺,是我給了謹行出入證。」
雷衛紅聞言,冷冽的目光終於落在孟謹行臉上,「進小樓的出入證是要到機關事務局辦理的,我們每家都是按人頭領的。雲謠把她的出入證給了你,哪天門衛換了人,她就有可能回不了家。所以,小孟鄉長,你懂的!」
孟謹行從小聽慣母親與姐姐的溫言軟語,即使過去忙於讀書不太接近其他女孩,但凡是認識他的人大都願意與他親近,從未碰到過像雷衛紅這般態度的,如果對方不是雷雲謠的母親,他肯定自己真不願意在這個地方多待一秒。
「我一會兒走的時候會把出入證給雲謠留下。」他說。
「也別一會兒了。」雷雲謠道,「你也看見了,雲謠很好,沒什麼病,你直接回吧。」
她說著就吩咐小毛:「小毛,你跟他出去拿一下出入證。還有,讓他把這水果拿回去,我們家沒人吃這個。」
孟謹行的心臟一陣緊似一陣,雙手指關節用力絞在一起瞬時變得慘白,他用自己的教養努力維持著禮貌:「阿姨,那我先告辭了。」
他伸手去提那個果籃,餘光掃到姜忠義幸災樂禍的笑容,一口鋼牙不由咬得生疼。
就在他的手握住籃把的時候,雷雲謠溫軟的手覆到他的手背上,她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地對著雷衛紅說:「這些水果都是我喜歡吃的,不需要再提回去!出入證我既然給了他,當然也會給自己另外辦一份。」
雷衛紅保養得體的臉上立刻佈滿了黑雲,當著外人的面她不便發作,只能按著怒氣道:「雲謠,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雷雲謠已經走到孟謹行邊上,輕輕挽住他的胳膊,朝他看了看後,面對雷雲謠說:「媽,我不清楚你為什麼非得這樣,但我很清楚自己要選擇什麼樣的男人,我愛謹行,誰也不能改變!」
「雷雲謠!」雷衛紅終於按捺不住,一下站起來,伸出手指著女兒,「你不是我的女兒!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你讓嘯天的臉往哪兒擱!」
中年婦人和姜忠義同時窘迫得無地自容,姜忠義惡狠狠瞪著孟謹行,滿腔不甘全都撒在孟謹行身上,中年婦人倒是很快調整了情緒,到雷衛紅面前,把她一直伸著的手按下來,扶她坐下,充當起和事佬:「雷部長,消消氣!現在的年輕人啊,都這樣,說起情啊愛的,嗓門都比我們大!等你過一陣再問他們呢,說不定連誰誰的名字都想不起來,和我們那會兒是大不一樣了!」
雷衛紅對女兒當著外人忤逆自己,實在感到難以容忍,而這個一向聽話的女兒之所以敢於這麼大膽,自然全是孟謹行的功勞,這更讓她所有的新仇舊恨都湧上心頭,她絕不能便宜這小子!
但是,雷衛紅不是普通的婦人,這個經歷過人性淪喪年代的中年女人,今天不僅僅是市委書記的夫人,也是市委宣傳部的副部長,更是都江市委書記慕新華的秘書葛紅雲的母親。
她大半輩子致力於塑造一個權力家庭,自然也深諳如何打擊敵人才是最正確的。
孟謹行正為雷雲謠的勇敢既高興又擔心的時候,卻突然看到剛剛還暴怒不已的雷衛紅,快速的,在中年婦人的安慰下重新變得從容平靜。
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冰冷,但語氣已經有了緩和:「不是我棒打鴛鴦,實在是咱們和老慕一家早就默認了雲謠和嘯天這小倆口,突然鬧出這樣的事來,我跟老葛怎麼向老慕他們倆口子交代嘛!」
「媽,那本來就是我們小時候大人開玩笑的說法,哪家沒有過這樣的事?說不定他們自己早把這回事忘了,你倒還記著!」雷雲謠看母親口氣有所鬆動,立刻回了過去。
孟謹行心頭並沒有因為雷衛紅這番話而輕鬆起來,反而變得更為沉重,因為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慕嘯天。
似乎孟家父子與慕家父子上輩子有仇,多年以前慕新華擠垮了孟清平,大半年前慕嘯天搶走了孟謹行的留校名額,如今居然連這個女朋友都是被慕家預訂的!
雷衛紅瞟了孟謹行和自己的女兒一眼,長歎一聲低頭擺手道:「算了算了,你傅阿姨說得對,你們現在這幫年輕人啊,我們是看不懂了!我也懶得管你們的事。」她說著忽然又抬起頭來,嚴厲地看著他倆,沉聲說,「無論你們多不理解我們大人的心情,我都希望你們記住,我們和慕家都不是普通家庭,如果你們要堅持在一起,就必須獲得慕叔叔倆口子和嘯天的諒解!否則,我死也不會同意你們的事!」
孟謹行的手變得冰冷,寒氣一點點透過他的手指往上行走,鑽入血管深處。
雷雲謠一下放開孟謹行手臂,跑到母親身邊重新坐下,晃著她的臂膀,開心地問:「媽,你說的是真的?只要慕家人沒意見,你就不會反對我和謹行的事?」
雷衛紅目光陰惻地劃過孟謹行的臉,落到女兒臉上時,卻充滿了慈祥,她抬手輕輕撫摸著雷雲謠的面頰,「傻姑娘,當媽的誰願意為難自己的女兒?但你也得為你爸、為你哥想想,是不是?」
雷雲謠重重地點點頭,即便她再聰明,也絕想不到母親會對她耍心思,在她心裡,媽媽到底還是愛她的媽媽。
她抬起臉,充滿憧憬地望向孟謹行,「謹行,你下次回都江時,我們一起去見見慕叔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