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32章 天降飛石 文 / 九月歡顏
桑榆鄉9個行政村,面積149平方公里,地廣人稀。
孟謹行與穆添一天一個村,交錢吃住在村民家裡,八天時間已經對八個村的情況摸了底,第九天一大早到了與大壩子鄉交界的下灣村。
穆添在路上就向孟謹行做了介紹,大灣村處於荒茫茫一片大山中,地理位置十分隱蔽。
「梁老大在這裡有個採石場,平時都是梁暢和梁敬祖在幫著照看,」穆添說著呵呵笑了一下,「話雖這麼說,他倆平時也懶得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基本都是包給村裡的毛鬍子在管。你看!」
路況不好,孟謹行開得很慢,順著穆添的手指望去,連綿的山峰都被削了半邊,岩石裸露在外面,看上去更顯荒涼,偶爾還能看見半山腰上的採石車。
「這應該是開了好些年了吧?」孟謹行問。
「也不是太久。」穆添掰了拜手指道,「好像也就五六年光景吧。我記得,那一年正好是梁家五爺的三兒當選副市長。」
「梁五爺的三兒?」孟謹行想了想問,「你是說汪副市長?」
「對頭。汪副市長嫡親的老漢兒當年下放在下灣,感激梁五爺幫過他,梁五爺倆兒子上山砍樹死了以後,就讓汪市長認了梁五爺當爹。」
「原來是這樣。」孟謹行點點頭,福特開進村子。
下灣村不大,整個村子不過十多戶人家,除了散在山上居住的兩戶,其餘都集中居住在山岙裡,除了少數木屋,大多是泥坯房,看得孟謹行直皺眉。
他將車停在路邊,與穆添步行,想找幾個在牆根曬太陽的婆娘聊聊。
哪知,只要他們一走近,那些婆娘就一溜煙兒跑了。
「怎麼回事,我們像凶神?」孟謹行回頭問穆添。
穆添聳聳肩說:「不清楚,我以前來過,不這樣。」
「那是我有問題?」孟謹行上下看了看自己,又讓穆添看看自己有沒有哪裡不妥。
「砰……轟隆隆……」
突然一陣巨響,伴隨著漫天的塵煙和飛石,將站於村子中心的孟謹行和穆添包裹在灰霾中。
孟謹行反應奇快,飛身撲向一位尚未跑遠的大爺,將他壓在自己身下,並用手臂護著頭。
四週一片靜寂時,孟謹行慢慢起身,然後把大爺拉了起來,「您沒事吧?」
大爺混濁的雙爺看著孟謹行,用枯瘦暗黑滿是皺紋的手撫著孟謹行的手背,「娃子,你受傷嘍!」
孟謹行看了看自己的傷,朝大爺笑笑,「沒事,一點皮肉傷,很快就會好。」
「孟鄉,你的車!」
穆添這時突然跑過來大喊,孟謹行回頭望去,煙塵散去,一身灰土的福特車頂整個凹了進去,前擋玻璃成了蛛網狀。
「剛剛是採石放炮嗎?」孟謹行回頭問大爺。
大爺聞言,欲言又止,最後拍拍孟謹行說:「娃子,快走吧,閒事莫管。」
孟謹行皺眉問道:「是不是經常發生這樣的事?」
大爺仰著一張滿是溝壑的臉,怒道:「你這娃子咋聽不來好賴話?和你沒得關係的事,莫要瞎操心。」說著便長歎著離去。
穆添像是醒悟到什麼,臉色難看起來,拉拉孟謹行的袖子,低聲說:「孟鄉,趕緊回去修車吧。」
孟謹行的目光緊緊鎖定在大爺佝僂的背影上,嘴唇緊抿,眸中寒光閃爍。
「你會不會開車?」他突然問。
「會,但沒駕照。」穆添忙問,「你的傷是不是不能開車了?」
孟謹行聽他說會,立刻將車鑰匙塞過去,說:「我好像傷了內臟。你馬上幫我把車開到申城,找無極草堂的鄔雅沁,讓她拿車去修,另外讓她老漢兒帶醫生來。」
穆添嚇了一跳,「那你現在一個人怎麼辦?」
「所以你快去,越快越好!」孟謹行像是很痛苦地揮揮手。
穆添怕出人命,不敢耽擱,立刻奔回福特,一陣手忙腳亂後終於將車子啟動竄了出去,
福特一消失,孟謹行就用手把頭髮弄得像雞窩樣,整個身子在地上又滾又蹭地,將一身衣服弄得破爛不堪,然後朝著採石場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去……
下灣採石場此刻大門緊閉,門衛室裡,四個長髮青年斜叼著煙玩牌,不遠處的破碎機隆降作響。
「砰砰砰」沉重的砸門聲掃了四個打牌人的興,一個獨眼站起來,罵罵咧咧去開了邊門,望著門外衣衫襤褸的孟謹行,惡狠狠地說:「狗日的,想死是不?」
「大哥,我是來旅遊的,在山上迷路,身上的東西全丟了。」孟謹行探頭往採石場裡面瞄了一眼問,「能不能讓我在你們這裡打工掙點回去的路費?」
獨眼上下打量孟謹行一番後問:「有身份證嗎?」
「全丟山裡了。」
「在這兒等著。」
獨眼關門進去,不一會兒又回來堵門口說,「看你可憐,先幹些日子試試。不過,工頭說了,你沒身份證得交押金,萬一你背著事兒,我們還得替你擔著是吧?」
「可我現在身無分文啊!」
「那就先白干倆月,第三個月開始算工錢。」獨眼說。
孟謹行咬咬牙道:「行。那管飯不?」
「管,從工錢裡扣。」獨眼側身讓出一條縫,讓孟謹行擠了進去。
孟謹行道了謝,剛朝門衛室瞄一眼,頭上就被獨眼狠狠拍了一下,「看什麼看!你記清嘍,在這兒幹活得老老實實,不許問長問短,不許到處亂走,不許東看西摸!」
孟謹行嘿嘿笑笑說:「大哥,不就采個石頭嘛,幹嗎搞得跟大牢似的?」
「為了你的人身安全,懂不?」獨眼在孟謹行頭上重重摁了一下,「跟我來。」
孟謹行被帶到山下的輸料機邊上,獨眼跟一個監工模樣的交代了幾句,就扔下孟謹行走了。
「叫啥名啊?」監工扔了把鐵鍬過來。
「孟子。大哥怎麼稱呼?」孟謹行接了鐵鍬問。
「勞資行不改名坐不姓,桑榆人稱鐵臂吳。」
「啊,吳哥!」孟謹行說,「還請多多關照。」
「關照個頭啊,幹活!」鐵臂吳白了孟謹行一眼,甩著兩條胳膊往西側走去,嘴裡不時衝著那邊一堆正在赤膊幹活的人嚷嚷。
孟謹行遠遠望過去,西側堆有大量大小各異的岩石,山體仍不時有飛石落下來,幹活的十來個人沒有任何安全措施,奮力揮鏟的樣子不像是要將岩石裝出去,倒像是在挖什麼東西。
「小兄弟,快幹活,別到處亂看。」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在孟謹行不遠處響起。
他收回目光看向發聲之人,發現此人正賣力地將輸料機上下來的碎石裝車,古銅色的肌膚上橫七豎八趴著無數疤痕,雖然發聲提醒他,眼睛卻沒有看他一眼。
「謝謝大哥。」孟謹行手上已經幹了起來,同時壓低了聲音問,「大哥是本村人?」
「幹活,別給你自己惹麻煩。」那人乾脆地回了一聲不再搭理他。
重複同一動作的勞動,對孟謹行來說並不難,難的是如何掩飾想一探究竟的心情。
他一邊幹活,一邊不停地偷偷看著周圍的環境。
西側的挖掘一直沒有停下,整整一天,孟謹行視線範圍內的人都像機器一樣,默默地幹著手頭的活,沒有人來叫他們吃飯,也沒有人離開去吃飯,直到天色漆黑,鐵臂吳一聲吆喝,所有人才拖著自己的工具回工棚。
孟謹行早已餓得翻酸水,但看到工棚裡那口大鍋中稀薄的粥湯,他真是有點傻眼,再看周圍那些工友,他忽然有種心酸感湧上來。
下午提醒他的那位工友已經捧著碗蹲在鍋邊喝湯,孟謹行領了粥湯也在他身邊蹲下,裝作隨意地問:「幹那麼重的活才吃一頓,而且還是吃這個,難道每天都這樣?」
工友瞥他一眼喝完最後一口湯,「你好奇心很重。」
孟謹行笑笑,「我叫孟子,大哥尊姓大名?」
「叫我老柴吧。為什麼不去外面打工,來這裡?」老柴說話聲音很低,眼神警惕地留意四周。
「我喜歡背包游,結果,嘿嘿……」
老柴瞟他一眼,「是學生?少說話,多幹活,早點離開這裡。」
孟謹行眨眨眼說,「我怎麼覺得這採石場神秘兮兮的?」
「這兩天連著死人,會不神秘?」老柴說。
「聽柴哥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怎麼也會在這裡工作?」
「狗日的,吃撐了是吧?」孟謹行沒等到老柴的回答,手裡的碗卻被獨眼一腳踢飛,「你,新來的,滾門口去蹲著!」
孟謹行心頭火起,拳頭一把握緊,老柴很快速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連連使眼色。
「磨蹭什麼?」獨眼朝著孟謹行又是沒頭沒腦踢了一腳。
得了老柴的提醒,孟謹行壓下火氣,挪到門口蹲下,他發現除了老柴,所有工友的反應都很麻木,甚至連看都沒朝他看一眼。
這樣的情形令他心情很沉重,如果不是長期受壓制,一群壯年勞力怎麼可能是這樣一種毫無血性的態度?
獨眼等人很快又吆五喝六地讓所有人分成兩批,一批睡覺,一批繼續去石場西頭挖掘。
孟謹行在工棚靜下來後,偷偷摸到老柴邊上,蜷著身子輕聲問:「他們到底在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