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湛露
從來他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但是身為令狐族人、聖朝子民,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
眼看著令狐族因為越來越壯大的勢力而給聖朝帶來種種弊端,他坐視不理、不聞不問,這究竟是因為膽怯還是懦弱?抑或是因為他的心是冷的?
被這種想法陡地嚇到,他甩甩頭。這次回家一定要跟七哥好好談一談,絕不能讓三姊和她手下再這樣任意妄為,否則會毀了令狐家數百年的名譽。
他想得很多,而眼前的雨勢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大。風雨交加,不知不覺中,站在門口的他大半個身子都被淋濕。
然而,就在這昏黑的風雨之中,他隱約感覺有道人影跌跌撞撞地向他這邊走來。
因為天色已晚,他早就吩咐所有的駐軍都回去休息,這個時候還會有誰來?
那道人影越來越近,雖然腳步趔趄,但是跑得很急,一路走來,大概是地上的泥濘讓那人吃了不少苦頭,雖然舉著傘,但是渾身都是泥水,狼狽不堪。
令狐九呆呆地看著那抹纖細的人影衝到自己面前,看到那張雖然被泥污沾到,卻始終帶著欣喜笑容的面龐,一瞬間,驚訝、酸楚、感動……種種心情湧上心頭。
「小情?你怎麼跑來了?」
上陵與下陵雖然距離不遠,但是徒步走來也要至少兩個時辰,在風雨交加的黑夜中只身前來,一路上她到底吃了多少苦頭他簡直無法想像。
她已經被冰冷的雨水凍得瑟瑟發抖,嘴唇都是青紫色,但是手中緊緊握著雨傘,遞到他的頭上,要為他擋住周圍飛捲的雨絲。
「傻丫頭!」他心疼到了極點,忍不住出聲斥責,「這樣大的雨,我就算是不回去,在這邊也不會有任何的委屈,令狐雄將軍肯定會把我照顧得很好!你冒雨跑來,是不是存心讓我為你擔心?」
她的眼睛清澈透明,望定他,只是笑著指傘。
令狐九不知道從哪裡湧出一股怒氣,將她手中的傘打掉,把她拉進房內,然後重重地關上門。
「盆裡有水,把手臉洗乾淨。」他把她拉到門後的水盆前,然後又到內間去找乾淨的布來幫她擦拭頭髮。
「我看你這一身髒衣服是洗不乾淨了。」他一邊擦一邊說:「不知道軍營裡有沒有女人的衣服可以讓你換。」
小情洗完臉,臉上都是濕漉漉的水,令狐九用手中的布幫她擦掉眼睫眉毛的水珠,大概把她弄癢了,她一直笑著躲避。
他又好氣又好笑,左手拉過她的脖頸,說了聲,「別亂動!」
一拉之下,她的臉驟然和他貼得很緊,噴出的熱氣落在他的臉上。他的心弦被某只看不見的手猛地撥動幾下,怔怔地看著她漆黑如星的明眸和嫣然紅潤的唇,不知怎地,竟貼了上去。
她也怔住了,沒想到他會吻自己,原本垂在兩側的手本能地想推開他,但是他卻將她抱得更緊,吻得更深。
清冷的水、溫熱的體息,還有一股泥土獨特的香氣混合在一起,讓兩個人在片刻間陷入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潮之中。
他們還年輕,朝夕相處,彼此相扶,一直以禮相待,也就忽視了男女之間最本能的情慾如燎原之火,一點即燃,一旦氾濫,怎能輕易滅絕?何況狂風驟雨自古以來就如催情之藥,於是就在這斗室之中,他們要了彼此的身心,也交出自己的身心。
情火燒得最旺盛之時,他聽到她幾聲低低的抽泣,像是呻吟,又像是歎息。他以為是自己弄疼了她,於是放緩動作,輕輕吻了吻她的脖頸,「若是很疼,就掐我幾下,不要忍著。」
不知何時,她的雙眸盈滿淚,默默地望著他,雖然無語,卻讓他愛得心碎。
她的雙手捧著他的臉,漆黑的瞳眸中有著萬語千言,奈何卻說不出口。
驀地,她拉低他的身子,主動地吻住他的唇,熱烈地回應,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熱情都揉在這一吻當中。
他雖然詫異她的大膽,與平時的恬靜羞澀大不相同,但還是放縱自己深深地沉湎其中。
能夠愛人和被愛,這一夜,他感受到了之前十八年不曾有過的震撼和感動。便是因為這份震撼和感動,他默默發誓,一定要一生一世都擁有這樣的幸福和快樂!
第五章
經過那一夜之後,令狐九變了。
以前他只是一個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世家子弟,不在乎別人的生活,不去理會外面的世界。令狐笑說他不堪大用,他不以為恥,只是一笑而過。
但是如今,為了小情,他發現自己不得不改變處世之道。
那天早上,當他醒來看到睡在自己枕邊的小情,心潮一陣陣起伏。那張蒼白的臉,無肋地依靠著他,像是在拚命汲取著溫暖,她的手在睡夢中還緊緊抓著他的胳膊,似是怕失去他的樣子。
她是一枝孤獨且柔弱的小草,而他就是為她遮風擋雨的大樹。不過,他真的能為她遮風擋雨嗎?
昨天令狐雄說的那些話再一次湧上腦海,他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
令狐家族能否接受小情?如果他們不接受,他該怎麼辦?小情怎麼辦?
當小情還不是他女人的時候,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假設,如今小情已經把純潔的身心都完完全全交到他手中,他的心中也只佔滿她一個人。
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她周全!
他暗暗下了決心。
小情呢?那一夜之後,彷彿也變了許多。
以前她時常跟他嬉笑打鬧,他做功課她就站在一邊,或者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微笑著看著他。他出門,她跟在身邊,幫他整理衣著,幫他準備行裝。
但是現在,她總是默默地出神,他有事叫她的時候,她總是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有一次他忍不住開口問:「小情,你是不是擔心我是那種玩弄女婢的輕浮少爺?怕我對你的日後沒有安排?」
她搖搖頭,眼中卻儘是苦澀。
他拉住她的手,「之前我不是對你說,我想娶你為妻?而我當然會說到做到,過幾天我們就要回家了,我會先跟七哥商量,只要他答應,什麼都好辦。」
她還是默默地凝望著他的臉,神情恍惚。
「你怕我不能說服七哥?」他猜測著她的心思。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大概怕自己表達不清楚,於是走到桌前,抓起筆寫了幾個字。七少很討厭我。
令狐九笑道:「他不是討厭你,而是生來就是多疑,周圍沒有一個人能讓他信任的,就好像人人都要算計他。要不然怎麼會姓令狐?將來肯定是條老狐狸。」
他當自己是在說笑話,但是小情的面色很凝重,筆下緩緩寫道:但是九少完全是不同的人,但你也姓令狐。
「龍生九子本就各有不同,更何況,算計要心眼從來不是我的專長,所以我才是令狐家的異類。」
他看到門外來了一騎快馬,馬上的人跳下來後直接走來向他行禮,「九少,七少派小人給您帶來一封信函。」
他打開信函,瞥了眼上面的字,輕呼出一口氣,「七哥到底來叫我回去了,我還當他忘了我了。」
小情筆尖陡顫,一滴渾圓墨珠落在雪箋之上,上面的字跡暈得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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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九一回到家就去見令狐笑,路上發覺眾人看他的眼神似有所不同。
以前那些人,無論身份高低,都視他如無物,至多輕掃一眼就過,今日居然人人臉上都掛著笑,其中不乏對他點頭哈腰之人,連家裡的長輩都顯得和藹可親許多,這不免讓他心生疑竇。在他離開的這一個月裡,家裡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嗎?
令狐笑在書房內等他,他還未進門,一道人影衝過來,撲進他懷裡,「九哥,你可回來了。」
他低頭笑道:「十三弟,好久不見,這一個月你也沒怎麼長個嘛。」
「一個月怎麼可能長個頭?就算長了你也看不出來。」令狐琪嘻嘻笑道。
「十三弟,別沒大沒小。」
令狐笑一開口,令狐琪就立刻乖乖地退開來,垂手肅立,乖得像只小貓。
他再道:「你先出去,我有事要跟你九哥談。」
「是。」令狐琪對著令狐九吐了吐舌頭,規規矩矩地退出,還幫他們關上房門。
「十三弟越來越怕你了。」令狐九笑道:「不過家裡的人見著我都在笑,不知道是為什麼?」
「因為我警告過他們,令狐一族若不能齊心協力,必然要亡於我輩手上。」
令狐笑說得輕描淡寫,但是令狐九卻知道這背後一定沒有這麼簡單,不過令狐笑到底對眾人說了什麼他也不急著知道,他現在只迫切地想告訴令狐笑自己與小情的事。
「七哥,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希望你聽了不會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