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綠荷子
南宮征如此對他說著,充滿滄桑的眼睛,看破了塵世百態。
「你只是一時受了迷惑而已,身為術士,這個世間的一切,繁華、富貴、女色、情愛,都和我們沒有關係,想想你這麼多年的修行,掙扎在生死一線的那種痛苦,以及衝破生死的至高境界。只要一個月,你就會發現,眼前的這一切只不過是阻礙你修行的迷霧,只要撥開,你就能看見山頂上的陽光。」
南宮維不作聲。
「你是南宮氏下一代最受期待的人,不要讓我失望。所以,回去吧!」
第九章
南宮氏宗府的生活寧靜而枯燥,就如古井無波。
修行的單調,總讓南宮維想起和她一起的日子。
認識洛甄的時間其實很短暫,然而在他的感覺裡,她卻彷彿一直都在他的身邊。
剛回來的時候,他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冥想。
就像父親說過的那樣,情,果然是修行的魔障。
七天之後,修行恢復了。
但是,當一天的修行結束,倒在床上的時候,明明身體極度疲憊,他卻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
她曾經待在他的房間裡,就躺在這張床上,還擅自按照她的喜好,把這間簡樸的房間佈置得富麗堂皇,就像她自己的寢宮。
如此大膽放肆的女人,讓他當時被氣得半死,現在回想起來,卻只想起她狡黠迷人的笑容。
二十一天之後,他開始夜夜夢到她。
在夢裡,他和她自由自在的奔跑在青翠的草皮上,他牽著她的手,兩個人在草地上翻滾、擁抱、親吻,互相說著氣死人不償命的話,注視著彼此的視線中,卻流露出甜蜜溫情。
清晨醒來時,他盯著屋頂那蒼白的花紋久久。
族長老說,這是迷霧,是阻礙修行的魔障,那麼,他要用多久的時間,才能徹底忘記她?
二十八天之後,焱恩國傳來了消息。
被中斷的第七屆親王選拔會,再次舉行了。
果然,就像族長老說的那樣,女人對感情的執著,不會超過一個月嗎?
南宮維站在宗堂的長廊前。
短短五十米的木質長廊,破舊的頂部,落漆的黑柱,看起來毫不起眼,只有南宮氏的人知道,這個長廊,已經經歷了幾百年的風雨。
走進祠堂大廳,左側的牆壁上,一幅一幅掛滿的,都是南宮氏歷代祖先的畫像。
他的腳步停在最後那幅畫像前。
那是一張年輕的面孔,和他的相貌有七分相似,只有溫和微笑的神情,和他截然不同。
畫像下面貼著小小的名條,寫的是「南宮欽」。
對於這個比他大很多的哥哥,南宮維的印象一直是模糊的,只依稀記得,似乎在很小的時候,家裡吃飯時飯桌前坐的是四個人。
爹親,娘親,自己,還有一個模糊的影像,應該就是這個叫做「南宮欽」的哥哥吧!
但是,等他長到懂事的年紀,偶爾聽到身邊的人提到這個哥哥,總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帶著惋惜、遺憾、嫉妒,各種表情他都見過。南宮欽這個名字,彷彿隱藏了一個禁忌的故事。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故事的結局。南宮欽為了一個女人,背叛了南宮氏,從此不知所蹤。
如果哥哥還在宗府的話……
曾經有幾個人以為他不在,在私下悄悄的議論過。
「如果說維少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優秀資質,那麼欽少爺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葩。」
「而且欽少爺的脾氣比維少爺好多了,如果欽少爺留在宗府的話,南宮氏下一任的繼承人肯定是他。」
「真是無情啊,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背叛了家族,捨棄了這裡的一切,你們聽說沒有,他離開宗府的時候,族長老還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死掉呢。」
南宮維抬起手,撫摸著那張始終微笑著的畫像。
你也曾經遇到和我現在一樣的局面嗎?面對著族長老懇切的眼神,面對著祖先們無聲的責備,脾氣溫和的你,是怎樣堅決地走出這宗府大門?
你告訴我啊,哥哥!
暗沉沉的雲層覆蓋了天空,細雨從空中落下來,落到了長廊頂上。
就在幾天前,家族長老們開過一次秘密會議,決定就在半個月之後,把族長的位子正式交給他。
這麼倉促的決定,恐怕是擔心他像哥哥那樣離開家族,而想用責任來束縛他吧。
他有點想笑。
真正的術士,追求的是修行和超越自身極致的境界,即使是族長這個頭銜,也不過被看作是鏡花水月那般虛幻無謂的東西。
雨漸漸的大了,細細的水柱從走廊簷角懸垂下來,落到地面上,濺起一片水花。
南宮維站在走廊盡頭,注視著這傾盆大雨,忽然想起洛甄找上門來的那一天,也是這樣下著雨,她就濕漉漉的站在大雨中,裙子被荊棘撕成了碎布條,頭髮狼狽的貼在臉上,全身都是泥水。
那時候他看見她就頭痛,轉身就往回走。
然後她完全無視於自己的狼狽模樣,就這樣旁若無人的走了進來。
再之後,她告訴他,她步行穿越了國境,走了很久,過來找他。
她就是個這麼執著頑固的女人。
如果說起初她只是執著於他們之間的孩子,那麼到了後來,他是不是可以認為,她開始執著於他本人了?
他的嘴邊露出一絲微笑。
「維少爺,原來您在這裡啊!」僕人打著傘匆匆趕過來,「雨太大了,這裡有傘,您要不要回房間去?」
「不必了,大雨的天氣,可以讓人想起很多事情……」南宮維喃喃自語著。
僕人愣愣的站在旁邊,眼睜睜看著他走進大雨中。
這……難道是維少爺新的修行方式嗎?
好大的雨,打在臉上,幾乎睜不開眼睛。
視野裡一片模糊,但是,被雨水洗滌著,心卻越來越潔淨,層層包裹著內心的迷霧,在夏季暴雨的洗刷下,漸漸散去了。
如果情是修行的魔障,那麼為什麼在靜幽王宮裡,面對著絕對不利的境地,他的最後一擊,卻能夠使出超越他本身力量的強大術力?
不想死在她的面前,不想讓她為了他落淚。
想和她在一起,和他們的孩子在一起,每天笑著,幸福的生活下去。
他們都說,情是修行的魔障,但是在最後關頭,卻是因為她,他所有的潛藏能力才被激發出來,這又是為什麼?
大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異樣的騷動。
幾個僕人打著傘,匆忙地來來去去,有個人終於發現了他,驚惶的小跑著過來,「維少爺!門外有個人找你,自稱是……」
「南宮維,你給我出來!」
黑漆大門被人從外面大力踢開,一左一右,打在兩邊的牆壁上。
一個身穿華麗長裙的女子出現在門口,高傲的昂著頭,眼睛閃閃發亮。
「躲在這裡也沒有用,我想見你了,給我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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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鳳國王宮
正在喝水的玄燁被最新報告內容嗆住,一陣猛咳。
「我是不是聽錯了?小烏鴉,你說焱恩王率領一支軍隊,秘密潛進南宮氏宗府,把南宮維那個傢伙劫走了?」
「完全正確,陛下。」玄雀頭痛地盯著手裡的情報,「他們現在已經在回焱恩國的路上了。」
「……真厲害啊,這位焱恩王,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不事先跟我打招呼,我是應該誇獎她的果斷還是痛罵這位任性的女王一頓呢?」玄燁喃喃地說著,「對了,南宮維呢,他沒有反抗嗎?」
「沒有。見到焱恩王的時候,他似乎還很高興。」
「原來是你情我願,那很好嘛。你趕快去準備一份賀禮,焱恩王大婚的請柬應該很快就會送來了——咦,你怎麼這種表情?」
玄雀黑著臉,「因為我看到了最後一行的情報,陛下。發覺南宮維被劫走之後,南宮氏族長老勃然大怒,發動了玄鳳國所有的術士追趕焱恩王的車隊,終於在邊境趕上了他們,兩邊對峙,很快就要打起來了……」
玄燁抓抓自己的頭髮,「趕緊過去看看吧,兩邊都不能得罪,還真是有點傷腦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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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的荊棘叢林,散佈在無邊的曠野上。
這裡是玄鳳國和焱恩國的邊境,幾乎同時趕到的兩批人,隔了幾十米的距離,在曠野上互相對峙著。
「南宮維,站出來!」
瘦小的黑袍老人站在術士陣營的最前面,寬大的袍袖在風中不住飄動著,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傷心憤怒。
「你還是決定背叛南宮氏,為了那個女人,捨棄你的本家嗎?」
洛甄哼了一聲,「什麼叫『那個女人』?要對我敬稱『陛下』。連基本禮貌都不懂,真是讓人不爽的老頭子。」
身邊的南宮維不理會她暗中猛拉他袖子的舉動,走上前兩步,「族長老。」他直視著遠處的老人,「我離開宗府,並不是背叛,只是想尋找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