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決明
夜,即將降臨。
「是軍營……」莫晚艷終於看到前方火光,她奮力躍起,跑得更快,在夕幕的半空中飛揚著的旗幟,繡著展翅的鳳。
她邊喘邊笑,但在軍營最前頭就被士兵擋下來,前線的士兵自然不會識得遠在皇城裡的貴妃——尤其這位貴妃邋遢得像乞兒。
「這裡是軍事重地,老百姓不能隨意進出,走走走!」士兵驅趕她。
「李鳴鳳在裡頭吧——」
「大膽!竟敢直呼吾皇名諱!」
莫晚艷才不害怕在鼻前晃來晃去的大刀,「你去跟他說,莫晚艷找他!」
「你以為吾皇說找就找,想見就能見嗎?!唔嗚嘔——」士兵腹間中了一拳,若非莫晚艷餓了許多日,力道比平時小了點,否則這一拳會讓士兵不單單只是跪在地上乾嘔。
「抱歉了,我很忙。」第二個士兵見狀也對她發動攻擊,莫晚艷第二拳也毫不手軟。
「嘔……是敵、敵襲……嘔嘔咳咳咳……敵襲——」被打倒的第二個小兵扯開喉嚨。
「我不是敵。」她啐聲。也罷,跟他們沒什麼好解釋的,不過……引出一大堆小兵對她沒半點好處,當務之急還是先找李鳴鳳。
然而她還沒跨進軍寨,幾百名小兵已經聞聲而出,她暗叫了聲糟,但就在此時,有道重嗓喝住小兵們的攻勢。
「都退下去,我來!娘的咧,來得正好,我正好捉來嚴刑拷打!」
聲若洪鐘的吼音,沒讓莫晚艷頭痛,反而咧開放鬆的笑。
是伏鋼,至少可以認出她是誰的傢伙。
「伏將軍!伏將軍!」莫晚艷興奮揮舞雙臂,伏鋼也看見她了,虎眸圓瞠。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你怎麼這副慘樣?!你不會是一路從皇城走到這裡來的吧?!」他盯著她的破鞋愕然問。
「不是,我還騎了一天半的馬。」簡言之,其他數不出來的那幾日就全靠自己的雙足。
「你——」那是一段多遠約絡牙?!
「先讓我見鳴鳳,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鳴鳳呢?他在哪個營帳裡?」莫晚艷急於先看見李鳴鳳,沒見到李鳴鳳朝她笑,沒聽見李鳴鳳喚出她的名字,她一顆心都好不安穩,飄浮在半空中,無法落地。
「你跟我過來。副將,打盆清水來,還要些傷藥,再找套小兵的乾淨衣裳過來。你……你有吃東西嗎?」
「有,幾天以前吧。」樹上隨便摘的青果子。
「再拿一鍋飯到我帳裡來!」
丟下交代,伏鋼拎著她進一處營帳內,她本以為營帳裡會有李鳴鳳的身影,但沒有,裡頭空空如也,只有一張床及兵器堆。
她翻開被衾,還是沒找著李鳴鳳。
「伏將軍,鳴鳳呢?」
「我也很想知道鳴鳳呢。」伏鋼心浮氣躁地大歎口氣,逕自坐在床上。
「咦?」莫晚艷原本有笑容的臉龐怔了怔,「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鳴鳳不見了。」
「咦——?!」
「噓——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你小聲點!要是皇帝失蹤這件事一傳出去,整個軍寨裡的士兵們會躁動。」
「什麼時候的事?!」
「用完午膳左右。」午膳時還見到李鳴鳳優雅地在喝湯,過了半個時辰要找他商討些軍事,卻遍尋不著他。
「那已經是好幾個時辰前的事了!」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小聲點!」伏鋼吼得比她還要大聲。
「那怎麼辦?!」
「我也想問怎麼辦呀!要不要快馬加鞭叫人回去問問穆無疾?!」這種時候只有大宰相能冷靜下來,並思索良策了。
「問穆無疾?!他要是聽到李鳴鳳失蹤了,一定樂歪了立刻自立為王!不行,要瞞著他!」莫晚艷立刻否決伏鋼的這個決定。
「穆無疾……自立為王?」咦?這句他學過,但……好像不該用在這裡吧?記得娘子教過,自立為王是指野心者企圖謀奪皇位,自己稱帝。嗯……他確定莫晚艷的文學造詣比他還糟糕。
莫晚艷壓根沒看見伏鋼的吃驚,她撫著下顎在沉吟,不斷思索著李鳴鳳可能去的地方。「有沒有可能是他想去哪裡散散心,所以……」
「沒有。我讓人問過東西南北四處的寨門守兵,沒有人看見鳴鳳離開,鳴鳳又不懂武,不會無聲無息溜走。再說,他知道現在是緊要時刻,也知道大盛王朝的目標是他,他不可能讓自己陷入危險——」
「不是自己走的,也就是說他是被人帶走囉?!」
「軍寨裡守備森嚴——」
「皇城裡守備森不森嚴?李鳴鳳還不是曾被我叔父給擄定!」她嗤笑伏鋼那句守備森嚴。
伏鋼無言反駁。
「呀!還有一個可能性!」莫晚艷忿忿掄拳,在營帳裡踱步,「一定是穆無疾!他派人埋伏在李鳴鳳身邊,趁他不注意,將他帶往荒郊野外去殺掉!」
「等等!這個可能性完——全沒有,你可以直接跳過去,想下一個。」
「為什麼不可能?這是最最有可能的!」年輕皇帝沒有子嗣,他一駕崩,最大受惠者是誰?當然是大權牢牢握在手裡的惡宰相!左想右想,除穆無疾外不做第二人想!
「穆無疾雖然只有三個親生孩子,但實際加上李鳴鳳根本就是四個,他對任何一隻都沒偏心過,你說穆無疾會派人對李鳴鳳不利?這是我伏鋼這輩子聽過最離譜的笑話。要是穆無疾想自立為王,十幾年前就篡了,還客氣什麼?當時的李鳴鳳是個用手指就能擰死的小娃娃,他幹嘛還費勁教他養他幫他十幾年,浪費米糧呀?」
「但是鳴鳳說——」
伏鋼一徑搖手。誰都有嫌疑,就是穆無疾不會有。「要是說有哪個見鳴鳳貌美又想來染指的傢伙偷偷綁走了他還合情合理些——會不會是你叔父又來同一招?!」
「我叔父沒那個膽了吧?」上回那次教訓還不夠嗎?
「那還有誰有膽?」伏鋼環著臂,又努力在想。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又同時瞠目,再同時大嚷——
「那只肖想李鳴鳳很久的大盛王朝混帳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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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熟悉的橋段,受害者都一樣是他,唉。
李鳴鳳很撩人地被縛綁在床上,他已經認命不掙扎。
如果他這次能平安回去,他定要再頒布一條嚴令——以暴力強擄人,企圖玷辱劫色,無論是男是女,唯一死刑!
只要他能回去的話。
頭好暈,八成是床頭邊那盆裊裊生煙的香爐有古怪……
他閉閉眼,雖然要自己別睡,但是困意累積的速度很快,他不敢合眼太久,怕會不小心睡去。閉了片刻,他瞇眼,眼前淨是迷濛,他試圖定晴,目光落在門扉間。
那時,莫晚艷就是劈壞了門板來救他的,在濛濛視線裡,有個小姑娘,一臉正義凜然又矛盾存在著「死定了,闖下大禍」的後悔,站在破門前,像一絲曙光,像一線生機,像……一個英雄。
他本來想咬舌自盡也不讓莫聖雙碰他半根頭髮,是她劈開了囚困住他的門,將他帶走……她救下的,何止是他的身體,還有他的命吶。
門扉傳來聲響,讓他神智一振。
「晚艷……」
只是這一次,他失望了,門扉開啟,出現的卻不是勇敢的小女孩,他蹙眉,任性撇開臉。
「生氣了?」
有只炙熟的手掌撫摸他的臉頰,沉笑問。
「如果換成是你被南鄰王綁在床上,看你氣不氣。」李鳴鳳反唇相稽,一點也不想正眼瞧他。
「拿我跟南鄰王那老傢伙比?」他可不讓李鳴鳳順心如意,手掌加了幾分力道,將那張漂亮無瑕的臉孔轉向他。
「對我來說,你也是個老傢伙。」李鳴鳳瞪他,無奈眸光渙散,凝不出氣勢。
「牙尖嘴利。」床墊陷了陷,來者坐在他身旁不遠,對於李鳴鳳的嘲弄,完全沒有動怒。
「當年姓莫的這樣對我,最生氣的人是你……你現在卻做著和他一樣無恥的事。」那時要不是他不斷安撫大盛王朝君王,最想宰了莫聖雙的人,可是他。
「這種事,由別人做當然會激怒我,但由我做又不一樣。」
「說穿了,你不是氣他對我無禮,而是氣他搶了你一直很想做的事!」只許州官放火,不容百姓點燈!
「哈哈哈,聰明。我還以為穆無疾會養出一個無能儒弱的傀儡皇帝,不過,我反而比較喜歡現在的你。」
「再怎麼喜歡,我也不會變成你大盛王朝的王后。」想都別想。
「我只要留下你就心滿意足了。」
「……」
「感動得說不出話?」
「我是無言以對。」很想打人的無言以對。「你想強暴我嗎?」
「你如果心甘情願的話,就不叫強暴。」
「我會死給你看。」
李鳴鳳的輕笑威脅讓大盛王朝君王臉上的微笑凝住,微微的薄慍襲上深眸,隨即又緩緩露出笑,他從床上起身,打開香爐,舀了一匙粉末進去,不久,香味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