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玫子
「胡說,你才九歲,任何九歲的孩子都需要媽咪的擁抱。」陳心蘋將兒子摟得更緊。
這孩子太早熟了,都是她的錯,跟著她,年幼的兒子不得不被迫提早成長。想到此,她心中充滿愧疚。
這九年來,她能給兒子的太少,而兒子帶給她的太多,多到她曾懷疑自己是否夠資格擁有這奢侈的幸福。
「小翔,以後媽咪還是會這麼抱你,一直抱到你長大成人為止。」陳心蘋哽咽道。
「媽咪,你不開心嗎?舅舅昨天跟我說,我已經長大了,他要我以後一定要保護媽咪不讓人欺負。」小翔抬起頭,一臉嚴肅的問道:「媽咪,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小翔……」望著這張認真執著的小臉,陳心蘋心中激動莫名。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為什麼老天爺要如此殘忍?它明明大發慈悲的賜給她生命中最美好的禮物,卻偏偏複製了一張和他那無情的父親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對於未來,她到底還能不能有所期望7
「媽咪,你還沒回答我,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呢?」小翔皺起了眉頭,認真的想著,「是爹地嗎?不可能的,爹地對我們這麼好,怎麼可能惹媽咪生氣。還是舅舅惹你不開心?」
「小翔……」
「嗯,一定是的。昨晚我聽見你和舅舅在書房裡好大聲的說話。」小翔用力點了點頭,「舅舅真壞,明明是他和你吵架,還騙我說是別人欺負你!」
「傻瓜,不是的,舅舅沒有騙你,昨晚舅舅是因為接到一通讓他不開心的電話,所以講話大聲了點,不是跟媽咪吵架。」
陳心蘋將兒子抱在腿上,閉上眼,不斷輕撫他的臉龐。
「小翔真的長大了,懂得替媽咪打抱不平了?真乖。但是大人的事大人會解決,你還是小孩,只要認真讀書就夠了,知道嗎?」
「知道。」小翔似懂非懂的點著頭,「媽咪,我真的明天開始要上這裡的小學嗎?可是……美國的華僑小學只教一點點中文,在家裡也只有你和我說中文,萬一成績不好,媽咪你會不會生氣?」
「不用擔心,你這麼聰明,一定趕得上進度。」陳心蘋安撫道。「而且媽咪替你安排的是雙語小學,老師上課幾乎都用英文,你一定沒問題的。」
「可是,我在這裡一個朋友也沒有,萬一他們不喜歡我怎麼辦?」
「不會的。」她摟了摟兒子,「到了學校,大家都是好朋友,你又沒有不對的地方,大家怎麼會不喜歡你呢?」
「說得也是。」小翔用力點著頭。
「對了,舅舅呢?還沒回來?」
「嗯,家裡只有我和秋嫂。秋嫂去超市買東西,她說媽咪喜歡吃什麼……」小翔歪著頭想了一下,「鬍子蝦,她想做給媽咪吃。」
陳心蘋笑點著他的鼻子,「是胡椒蝦。」
「我就說我中文不好了嘛!」畢竟是九歲的孩子,小小自尊心受創,小翔不悅的嘟起了嘴。
「對不起,媽咪不笑就是了。」
和兒子這麼一聊,陳心蘋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此時,大門打了開來,陳天南一臉疲憊的走進屋裡。
「舅舅,你回來了。」小翔自陳心蘋的腿上跳下來。
「嗯,乖。」陳人南沉重的歎了口氣,癱坐在沙發上,不住的用手抹著臉。
看得出兄長心情很糟,想必今天他也經歷了不少挫折,陳心蘋拍了拍兒子,道:「小翔,你先回房間去吧,媽咪和舅舅有事要談。」
「好,那我上樓去囉。」
直到小翔的背影消失在樓梯上,陳心蘋才憂心忡仲的開口:「哥?」
「別問了,一點機會都沒有!」陳天南深蹙眉頭,咬著牙道:「那傢伙今天的記者會,我在電視機前全程觀看了!他不但大言不慚的說併購咱們鼎立一切合情合法,甚至出言貶損我,說我既然能力不足,就該立刻交出經營權!」
「哥……」
「可惡!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勾上串下的存心扯我後腿,鼎立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居然還有臉開記者會宣揚他的豐功偉業!該死!」陳天南說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易仲寰碎屍萬段.
「哥……其實,在記者會結束之後,我去找過他了。」
「什麼,你去找他!我不是教你別去了嗎?」陳天南瞪著她,「你見到他了?他跟你說了些什麼?」
「哥……事情真的很麻煩,恐怕咱們真的度不過這一關。」陳心蘋深深吸了口氣,大致將下午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當然,省去了不少兄長毋需知道的細節。
「你說什麼?他和咱們家有仇?這怎麼可能!」陳天南一臉不信,「爸爸做營造這麼多年,從來不曾聽說他和誰結怨,易仲寰會不會找錯仇家了?」
「我也是這麼對他說,但他的態度十分肯定,強硬得不像有假。」
「你說他十年前就用了個假名字潛伏在咱們的工地?」陳天南倏地站起身,焦躁的來回踱步,「你說得對,如果不是跟咱們有仇,他沒必要十年前就開始處心積慮的想搞垮我們,但是,我從來沒聽說過爸爸生意上往來的對象中有姓易的。」
「真的沒有?哥,你再仔細想想。只要找出原因,我們就能對症下藥,找出解決的方法。」陳心蘋也站起身來,「爸爸三十年前創業初期一起投資的那些叔伯呢?都沒有姓易的?」
「沒有。當初和爸爸一起創業的叔伯只有三、四位,到現在都還是公司的小股東,每一個我都認識,確實沒有姓易的。」陳天南一個勁的搖頭。
「那麼,在這之後生意上往來的對象呢?」
「應該也沒有才對。」陳天南皺著眉頭,道:「雖然十一年前爸爸開始集資並積極讓鼎立成為上市公司時咱們都還在讀書,但我接手鼎立也已經八年了,什麼往來的客戶我會不清楚呢?」
「可是,易仲寰不會無緣無故誣蔑咱們啊。」
「該死!」陳天南詛咒著,「如果咱們真和誰結怨,公司的老臣大多不在公司了,我找誰問去?」
兄妹倆對望了一眼,陳心蘋立即脫口而出,「劉叔!劉叔一定知道!」
陳天南抿著唇,點頭道:「沒錯,劉叔跟著爸爸最久,發生什麼事,他一定比誰都清楚。」
「可是……可是劉叔病了呀!」她急得咬著手指,「在美國時,我去醫院看過他老人家,情況已經不太好了,前兩天,我打電話問劉叔的媳婦,她說劉叔手術後一直昏迷,根本無法說話。」
「唉!」陳天南再次重重歎氣,「這該怎麼辦?難道要咱們不明不白的一直處於挨打的地位?」
陳心蘋緩緩坐了下來,「不,也許有個方法可以知道原因。」
「什麼方法?」
「直接問易仲寰。」她冷靜的道。
陳天南不表贊同,「但你今天不是已經和他正面交鋒了?他若是想說,早就給你答案了,又何須將咱們兄妹耍得團團轉?」
「可除了這個,我們再也想不出其它的辦法來了。」陳心蘋顫然的吸了口氣,「哥,這樣吧,我一方面發email給劉叔的兒子,向他問問看,另一方面,我再找機會去見易仲寰,把事情問個清楚。」
「不行!」陳天南皺起眉頭,「發email固然可以,但是你今天已經受了不少氣,我不准你再去找那個臭小子無端受辱。」
「哥,你放心吧,我不是小女孩了,不會那麼輕易就被打倒。」陳心蘋握緊拳頭,指甲刺進掌心,令她感到一陣刺痛,但她必須藉此加強自己的決心。
陳天南擔心的望著她。他直覺妹妹有事瞞著他,但他十分明白她外柔內剛的脾氣,除非她願意,沒人能讓她改變心意,或逼她做不想做的事。
像十年前她執意生下孩子,就算是死去的父親也阻止不了她的決定。
不想再提過去的事,於是陳天南轉移話題。「對了,心蘋,我有件事要問你。」
「什麼事?」
「後天有個party,我需要女伴,你可以去吧?」
「party?為什麼?」她不認為哥哥這個時候還有心情玩樂。
陳天南歎了口氣,「最近事情這麼多,我根本無心參加,但這個party不同於一般,各大金控的負責人或第二代幾乎都會出席,為了找機會,我不能不去。」
「我知道了。」陳心蘋當然也不想赴這場宴會,事實上,自她十年前離開台灣後就很少涉足這樣的場合,但哥哥說得對,只要能找到資金挹注,就能和易仲寰對抗。
「你也累了一天,上樓去休息吧。」陳天南有氣無力的揮著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陳心蘋默默點頭,走上樓梯。看著兄長無肋沮喪的模樣,她的心揪成一團。
沒錯,她一定得再去找易仲寰試一試。
易仲寰曾徹底的打倒過她一次,當年她只是個無助的小女孩,只能哭泣、怨懟,最後不得不接受命運的安排,但這一次,他想擊垮的是整個陳家,她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