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朱燦璃
「對啊!少在這裡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工作多做點,夢呀——就少做了吧!」
押他進來的兩個同事在一旁對方允澤冷嘲熱諷,但是方允澤署若罔聞,他只定定看著程雨姮說: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只要你給我一個答案。」
嚇壞了的程雨姮哪敢回答他?她兩眼含淚一逕盯著面前的地板,不敢有半點反應。
程冠清看見女兒這種沉默態度,原有的怒氣也消了一半,他示意手下放開方允澤然後老奸巨滑地安慰方允澤:
「其實,這件事說來說去都是我們雨姮不對,不如這樣吧!這件事情我也不再追究,你還是可以在冠清建設繼續持下去,我也會繼續提拔你,但是你和雨姮之間不可以再有來往,這一點你做得到吧?」程冠清說話的神情,彷彿施予方允澤極大的恩惠似的。
方允澤依舊不理會他,只拖著蹣珊的步伐走到程雨姮面前一字字問道:
「董事長說的是真的嗎?你——是因為寂寞才來找我?」
程雨姮別開臉,根本不敢看向方允澤,她……害怕看他臉上的表情,也憎恨自己的懦弱無能,但是,她更畏懼爸爸的權威呀!
方允澤將她這種無言的反應視同默認,他面色慘白地點點頭說:
「我——明白了。」
他轉過身,用受傷的腿一跛一跛地走向大門。
程冠清在他身後再次強調:「我說過,你還是可以繼續在冠清建設待下去,只要你笞應不再糾纏雨姮,這件事情就當沒發生過,怎麼樣?」
方允澤的回答是——沉默。他頭也不回地向前走,直直走出程家大門。
程雨姮眼看方允澤離開,終於忍不住要追出去,她才剛走到大門邊,父親冰冷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了過來:
「如果你敢走出這個大門,就永遠不要再回來,我不會再承認你是我程冠清的女兒!」
程雨姮剛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霎時崩潰了,舉高了的腳卻怎麼也跨不出那道門襤,她在心裡不斷掙扎猶豫著:
是爸爸……還是允澤?我只能選一個……是爸爸……還是允澤……
下不了決心的她,只能倚在門邊,含著淚眼睜睜看著方允澤今人心酸的背影一拐一拐地踱入台北午後濛濛的細雨中,慢慢地消失在她的眼前。
那個星期六上午,程雨姮瞞著父親偷偷蹺課跑到方允澤住的地方,想要請求他的原諒。
但是,方家母子原先租賃的房子早已搬得空蕩蕩,他也已經不見蹤影了!後來。程雨姮才知道,方允澤再也沒有回公司去。
他——是徹底地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第三章
八年後。
一棟新穎氣派的摩天大樓,坐落在寸土寸金的信義路上,高聳入雲的尖頂式設計,吸引了無數路人的讚歎眼光。
這棟大樓最底下兩曾是即將開幕的萬國銀行,而最高兩層,則是這棟大樓的指揮中心,也就是這間銀行的總裁——同時也是這棟大樓擁有人運籌帷幄的地方。
他常常坐鎮在這裡,遙控美國華爾街股市,以及日本東京股市,其手下擁有的龐大投資,也都在這裡研討、決策,以至於付諸實行。
現在,他的工作內容即將增加一項——如果「報復」也算是一項工作的話!
方允澤冷冷地勾起嘴角,殘酷地笑著。
他的視線移向他昂貴的桃花心木辦公桌上那份剛由徵信社送來的調查書,裡面詳細記載了八年前自他離去之後,程家一切大大小小,鉅細靡遺的事情,其詳細的程度連程家一共養過幾條狗都沒有放過。
沒想到,這八年的時間雖不算太長,但卻也足以使滄海變成桑田,這個程冠清沒有等到他來擊敗他,倒自己先行垮台了。
當年蓬勃發展的房地產並沒有持續幾年就已逐漸式微,泡沫經濟粉碎之後,全球性的經濟不景氣導致房地產生意一蹶不振。
冠清建設最近幾筆房屋銷售情形很差,幾乎都是賠售收場的情況較多;照這種情形看來,冠清建設面臨倒閉是遲早的問題。
根據調查書上顯示,目前冠清建設正在大量拋售股票,整個公司內部搖搖欲墜,只剩外表一個空殼子支撐住而已。
而且最糟的是,程冠清在兩年前中風,早就不能處理公司事務,一切只靠他那兩個對房地產外行的女兒勉強運轉。
這——應該算是報應吧?
當年,程冠清狗眼看人低,瞧不起他這個只是個工人身份的窮苦之人,如今他自己就快要成為一文不值的人了,不知他的心裡作何感想?
想到程冠清,就不能不聯想到他那個同樣現實、勢利的女兒——噢!程雨姮!
方允澤燃起一根煙,瞇著眼仔細端詳照片中八年不見的人兒,那張偷拍來的照片捕捉到她正在過馬路的神態,穿著飄逸長裙的她站在馬路旁,正姿態優雅地把她那鳥亮的長髮順到耳後,顯露出她萬般迷人的風采。
她——把頭髮留長了,人也變得更漂亮了!
調查報告上說,她大學畢業之後,並沒有在她爸爸的公司裡上班,反而獨自在大安區開了一間花店,她——還是和以前一樣那麼喜歡花……
察覺到自己對她流露太多想法,方允澤煩躁不安地合上那些調查資料,起身離開他寬大的辦公桌。
他怎麼能夠輕易忘記,當年無情的羞辱和傷害呢?
八年前,飽受羞辱、心神俱傷的他,許素離開了那塊是非之地。遠離了傷他最深、最痛的人。
但是,沒有看到她,並不代表他心裡的傷口就此癒合了;相反的,他從來沒有一天忘記自己在程家所受的羞辱!
那時,悲憤的他發誓要讓他們刮目相看!整整一年的時間裡,他不分晝夜地拚命唸書準備大學聯考,這樣的努力果然讓他考取心目中的第一志願——台大經濟系。
念大學的時候,只要逮到空閒的時間,他就會四處打零工、兼家教,賺取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費。大三那年,他把自己第一筆大金額的積蓄投入股市,幸運地發了一筆小財;從此之後,只要手邊有錢,他一定立刻轉手投資,絕不讓錢留在身邊發霉。
他投資的手法相當奇特,小如玩股票、搞期貨,大到籌組貿易公司、收購倒閉公司,反正只要是正當、能讓他賺錢的方法他都願意去試。
他迫不及待想要功成名就!
他賺錢的方法相當激進,身邊的朋友都紛紛勸他:小心為上!
他也知道自己在走鋼索,稍一不慎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但是,若不這麼做,他還要再等多少年才能出人頭地?他已經浪費太多年了,不能再等了!
他已經豁出去了,反正失敗了頂多再回到原點,像從前那樣一文不值而已,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他的投資有時賺錢,有時賠錢,但幸好賺錢的時候比賠錢時多,所以他才能從當年一個家無恆產的窮學生,搖身一變成為今天這個叱吒商場的企業總裁。
兩年前他又深感自己學有不足,於是利用兩年時間赴美修完碩士學分,一直到上個月才回到台灣。
他準備在台灣開設兩間私人銀行,一間在高雄;一間在台北,以後陸陸續續還會有其它分行設立。如果再加上他的其它幾項重大投資,估算起來,一年至少會有好幾十億的盈餘!說起來,企業界大概已經沒有幾個人不認得他了。
此時的他才敢告訴自己,報仇的時機到了!
是的,報仇!
捻熄了香煙,握緊了拳頭,他再次發誓,他會讓當年羞辱他的人付出代價。尤其是她——
程雨姮!
程雨姮將地上一束束新鮮的切花放進裝著水的桶子裡,小心理好它們細嫩的花瓣和枝梗,不讓它們受到一絲損傷。
她才剛把太陽菊放進水桶裡,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她連忙丟下手中的工作去接電話。
「喂,念情花坊您好!」她甜美的聲音報出自己花店的名稱。
「請問——你是程雨姮,程秀嗎?」
聽到電話裡傳來男人低沉,頗富磁性的嗓音,程雨姮整個人霎時呆住了,這個聲音——
雖然,這個聲音聽起來比較低沉而且成熟,但是不知為向,她居然覺得好熟悉,好像……好像八年前那令她深深悸動的聲音!
不!不可能!
方允澤已經消失八年了,不可能還會出現在她面前!程雨姮用甩頭,企圖讓自己更清醒一點。
「喂?程秀,你還在嗎?」
「哦——我在!請問您是——」程雨姮禮貌地詢問道。
「喔,聽說你這兒的花不錯,我想訂一些花。」那男子避而不談程雨姮的問題。
「當然可以!」程雨姮見對方不出口訴她自己的姓名,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請問您想訂什麼樣的花?」
「嗯,我想要訂——茉莉花!」
「你說什麼?」程雨姮禮貌的笑容當暢住了,握著電話的手兒不斷地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