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簡凡
季梅到這刻終於聽出,他不是刻意要貶低她,而是用很自然的語調在訴說一件客觀的事實,聽得她怒意全消,想氣也氣不上來,換上一片無奈。
「這麼難得才遇到一座豪宅,我當然希望能到裡頭參觀一番嘍!那時,老先生剛巧走出來,我馬上提出請求,他說參觀是不行,不過住下來倒是可以商量,但,舉凡住在他豪宅的人,都得說一個笑話逗他笑,或是找一個可以住下來的理由,當時,我當然是好好的運用我天生的名詩人名字嘍!你有聽過白居易作的《賦得古原草送別》一詩嗎?」
「是不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那首啊?」
「沒錯,就是那一首!據說,當年白居易因作此詩而聲名大振,顧況見
著初到長安的白居易,道:『百物皆貴,居大不易。』白居易旋即拿出
他的詩讓顧況檢視,閱畢他大讚:『有詩如此,居天下亦不難。』足見白居易這首《賦得古原草送別》不凡的藝術感染力。
雖然我對古詩沒什麼研究,但唯獨這首例外,白居易的詩和典故傳聞,我只完整的記得這麼一首。我記得幾個月前,我就是跟老先生說了這首詩跟典故,他聽後便很乾脆的答應讓我住下來了,他真是個好人!」
「沒錯,老伯伯是個好人,不然,他也不會把這麼好的豪宅,留給只有一面欺騙之緣的我。」說著說著,她都差點忘了之前在生氣。
「一面欺騙之緣?怎麼一回事?」他聽出好奇來。
「是這樣的……」
本想把被老伯伯騙去一杯咖啡及一份三明治的事和盤托出,但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不對勁似的」嘴巴很自然的閉了起來,腦筋得到幾秒時間的冷靜,這短短幾秒鐘,足以重新燃起暫告熄滅的戰火。
「啊!」她尖叫一聲,「我在和你吵架耶!」
她在幹嘛啊?居然和這姓白的閒扯了一大堆無關的話!難不成最近多了不正常的怪人,她也會連帶不正常嗎?首先是大腦神經搭錯了線,害她有對他心動了的錯覺!才過沒多久,她的神經又跑到別處去了!
「你有吵架的特殊癖好嗎?」他滿臉狐疑地問。
「沒有!」誰會有那種怪到極點的癖好?
「那你幹嘛一定要跟我吵?」他問。
「這……」再次語塞,她不知如何應對。
「跟我和平相處不好嗎?」他直視著她,視線彷彿可以直達她眼睛深處。
霎時間,她渾然忘了怎麼講話,只能呆呆的看著他。
可能,他那異常專注的目光,配以低沉的渾圓迷人聲線,能於瞬間調和出勾魂奪魄的魔音,讓她不知不覺間失去言語的能力,目光亦同時被他緊緊鎖住。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和你很平和地相處。」
「這……」
前一刻的火爆全然消失無蹤,臉在一瞬間燒得通紅,熱得她心臟怦怦跳個沒完,變得不敢正視他。
天!她又因為他臉紅了!
「你想想嘛!你是我們四人今後的衣食父母,我們的起居飲食全由你一手包辦耶!若你整天跟我超不對盤,從早吵到晚,難免會影響到阿四、阿六和十三的生活,我不想這樣!雖然大家只是因緣際會聚首一堂,說不定很快便會別離說再見……」說到「別離再見」四字,白居易突地覺得心臟一揪,若有似無的難過稍稍染上心頭。
不明白為什麼會忽而產生難過的心情,白居易微怔一下,一秒過後,繼續說完未完的話:「但相逢自是有緣,我也想在這短暫的相聚時光中,在彼此的心頭留下一個美好的記憶……」
「你、說、夠、了、沒?」聽到這,前一秒的隱約怦然心動,全都飛到大西洋去,季梅氣得臉色鐵青。
「基本上,沒有,但,若你希望我住口的話,我也會認真考慮看看。」
至此,她不得不承認,她是遇著今生的超級煞星了!
之前評論房客四人幫時,她曾認為這四人當中,最正常的莫過於眼前的現代白居易了,可到了這刻,她這個想法已徹底的消失,她認為在四名瘟神房客當中,最最不正常的,就是這個白居易!
他不是存心想氣她,更不是故意用自然平常的語調來嘲弄她,可他就是有本事惹出她的沖天怒火來。
一想到之後的半年還得和這個「不正常之最」共同生活下去,她就感到雙肩無力、前途無亮。
拿過餐桌上那十七元,她大步離開飯廳。
雖然十七塊錢真的太微不足道,連解決一頓飯都辦不到,但對她這個此時此刻缺錢缺得緊,又得同時照顧四名大男人的人而言,一分一毫都是非常重要的!
更何況,這十七元可是好不容易才從白居易手中搾出來的,天知道下次還否收到十七元那麼「多」的房租。
人要懂得能屈能伸,在危急存亡之秋,面子是不太重要的。
第四章
叩叩叩……急速非常的敲門聲,讓睡得香甜的季梅,被迫從美蘿中驚醒過來。
「一大早是誰啊?」
她抓了抓亂髮,臉色惡劣地瞪著仍在那邊吵個不停的房門。
「誰啊?」懶洋洋走近門,她打開門的一瞬,首先把一記惡狠狠的瞪視,送給像是想把門敲破的罪魁禍首。「你想拆門……」
不遇,當她看清來人是誰時,起床氣、壞臉色,統統合作地消失無蹤。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拆門的,門沒事吧?」站在她房門外的,正是她怕得要命的肌肉男。
「門這種東西,就別管它啦!其實我是想問,你的手沒敲痛吧?這才是重點喔!」她馬上陪笑,唯恐會一不小心惹怒他這個大力神。
貴為房東,居然這麼怕住戶,實在是粉沒骨氯。唉……
「我的手沒事。」他還真的看了看手,像是只有肌肉發達,頭腦卻有點簡單。
「有什麼事嗎?」她努力壓下想打呵欠的慾望,擠出一點笑容來。
「阿七房間浴室的熱水器壞掉了,他習慣早上洗個澡,但現在沒法子洗,所以請我來叫你遇去。」
「熱水器壞了……那叫我遇去有什麼用?」她又不是水電工。
「阿七說,因為你是房東,有責任修好這房子裡頭的所有東西,還有,他跟我說,若發現你一副不太情願的樣子,就叫我提醒你,他知道林律師的電話。」誠實寶寶一字不漏地把白居易跟他講的話全盤道出。
「……我知道了。」
死白居易,居然拿豪宅的繼承權來威脅她!
她大步往七號房間過去,進去前不忘提腳,使力地踢房門一記,好宣洩她被迫當水電工的憤恨心情。
「什麼壞掉了啊?」她瞪大眼眸,一副討債的摸樣。
「熱水器。」
洗不了澡,白居易便滾回床上睡回籠覺,連頭也懶得抬起來,只是從被子中鑽出一隻手來,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我告訴你,我大學是修讀工商管理,不是水電工程!」看他那副睡得舒適的樣子,她就氣得要死。
為什麼她這個房東得在一大清早被房客吵醒,然後滿臉陪笑,來為他們做任勞任怨的水電工?
天底下還有比她更可憐、更淒慘的放鬆嗎?
「林律師的電話號碼是……」他把手縮回暖暖的被子裡,用不太高,但確定她會聽得見的聲量,說出一串號碼。
「白居易,你別欺人太甚!」她快要噴火了。
這回他連回答也懶了,乾脆專心一意去夢周公。
可惡!可惡!可惡!她到底前世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遇上這個姓白的混帳!
「醜話先說在前頭,我不保證能修好熱水器!」
畢竟她又沒修理熱水器的經驗。
沒法拒絕,她只好走到浴室裡,用她少得可憐的水電知識,去和壞掉的熱水器拚命……呃……不!是議和。
也不知議和了多久,浴室突地傳來一陣殺豬似的慘叫聲,躺在床上的白居易眼睛不情願一睜,由床上起身,走進浴室一探究竟,一連串動作看似懶洋洋,但事實上速度很快。
「你在叫什麼?」他揉了揉眼,順道打了個呵欠。
雖然,那道殺豬聲和季梅平日的聲音有很大的分別,可白居易就是能一下子聽出,嘶喊聲是屬於她的。
「我的手……嗚……」眼角掛著一滴惹人生憐的淚珠,她將視線投放到右手手掌正在流血的傷口上。
血紅的顏色徹底喚醒白居易,殘餘的睡意旋即被驅趕至無人之境。
「你怎麼會弄傷自己?」他立即蹲下身,溫柔的拿過她受傷的柔荑,緊張地仔細察看。
「就是這個爛熱水器!」她憤恨地瞪著那個費了她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了下來,修理未完手先傷的熱水器。
要檢查它哪裡出了問題,當然得拿它下來,當她好不容易拿下它,兼用不知打從哪裡A來的工具「剖開」了它,正想進一步行動時,她幼嫩的掌手便不小心劃過鋒利處,一道血痕隨而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