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華甄
「一點小傷,不礙事。」他隨意說著,再看了眼熟睡的嘯月。「令妹暈船得厲害,頭上也有傷,大哥得找大夫好好替她看看是否還有其他的傷。」
「我知道,賢弟也得看大夫,一起來吧。」
羅宏擎搖頭。「不啦,我這點傷自己能料理,大哥先走吧。深秋夜涼,小心令妹受寒。」
秦嘯陽覺得他似乎有點異樣,便不放心地提醒。
「賢弟切莫為今日之事自責,嘯月任性,這不怪賢弟。」
「怎麼不怪?」羅宏擎情緒激動。「大哥知道她為何要去潮州找大姊嗎?」
秦嘯陽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她要逃婚!」
一陣風吹過,將嘯月額前的秀髮吹亂,羅宏擎舉起未受傷的手替她撥開那縷髮絲,低沉地說:「為了躲開我,她飽受驚嚇,差點兒……大哥,如果秦姑娘發生任何不測,我羅宏擎就是元兇!」
秦嘯陽想說什麼,但他阻止了他。「大哥,請回吧,令妹需要大夫,小弟之事大哥不必多慮,我自有分寸。」
看著他神情激動,還帶著幾分淒涼,再看他胳膊上的血跡,秦嘯陽歎息一聲,不再堅持。回頭對黃茳、陳生說:「照顧好你們大人。」
兩個隨從齊聲應著,看著秦嘯陽在下人的幫助下,抱著嘯月上車離去。
久久注視著消逝在夜色中的馬車,羅宏擎覺得自己心裡的某個地方似乎塌了一塊,再也難以彌補。
他仰頭凝望深遠的天空,低聲長吟。
「秋夜涼,淒風寒,天地蒼茫情難忘,若許來生重相見,芳影堪伴誰家郎?」
他沉重的詩句讓那兩個從小相伴的隨從聽了很難受,對他的心情,他們瞭如指掌。
今晚當他們隨大人乘戰船趕赴大蘭嶼,攔堵正想逃跑的軒至號時,看到了正往軒至號靠攏的單桅小船。
大人立刻斷定這正是秦嘯陽說的那艘騙走嘯月的船,於是他命水師主船去攔截軒至號,自己則轉向正要靠岸的小船。
雙方一接觸就互相開了火,有一身功夫的大人一心只想救人,便帶著他們利用雙方炮火相接的間隙上了船,並一上船即與那幫倭賊展開了肉搏戰。
他們親眼目睹了他是怎樣將那個叫三郎的傢伙打得倒地不起,儘管那傢伙臨死前向他砍出了一刀,但絲毫沒有阻止那記將他送往死路的致命一掌。
最後,躲在艙內的倭寇引燃了船身,想與他們同歸於盡,又是大人獨自闖入著火的船艙救出了秦姑娘。
從兒時一同練武起,他們從沒見過他像今晚這樣失去理智,可以說他所擊出的每一拳每一掌都毫不留情,不要說倭寇船上那些不經一擊的走卒,就是像三郎那樣訓練有素的武士也經不起他的幾拳。
如今,面對他試圖掩飾的悲哀,他們更深地體會到他對秦姑娘的感情,也更能理解他的痛苦和悔恨,同時也無法原諒那個造成他如此痛苦的女孩,若不是她的無情,大人何須受此折磨?
「大人,秦姑娘不會有事的。」陳生安慰他。「倒是大人的傷得包紮。」
「是的,她不會有事。」羅宏擎振作精神說:「今晚讓兩位見笑了,也許是久未殺人,今夜犯了殺戒,不免有點兒女情長起來。走吧,咱們不說這些了,需要處理的事情還多著呢。」
黃茳、陳生知道殺了那個名叫三郎的倭賊,並不是令大人情緒低落的原因,讓他如此沮喪的人是那個企圖逃婚的女孩!
「大人先回去包紮傷口吧。」黃茳說:「明天秦姑娘就會像以往那樣來找大人的,成親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羅宏擎沒說話,但他知道她不會再來了,就是來,他也不會再見她。
至於成親?他心裡苦笑,就讓那成為一個美夢吧!
想起倭賊的凶殘和歹毒,想起嘯月這樣如花似玉的女孩曾經落入那個惡魔的手中,他的心就像被刀剮般地痛。再想起她躺在底艙地板夾縫裡的模樣,他更是無法原諒自己。
他如何能不自責?
如果不是他一定要娶她,她怎麼會有逃跑的念頭,又怎麼會為了逃離他,而不惜冒如此大的生命危險呢?
夠了就是夠了,他無法再承受第二次像今夜這樣的打擊!
第九章
有了足夠的睡眠,再加上兄嫂爹娘的精心照顧,到第二天,嘯月已經恢復了精神,只是頭上的腫塊和身上的青紫瘀傷還沒有完全消去。
但她心裡很不開心,因為整整一天,她心裡最記掛的那個人都沒來看過她,也沒有捎來一句問候。
他怎麼那麼無情呢?看著日頭落下西天,她哀怨地想。
雖然記不起昨夜發生的所有細節,但她分明記得是他把她救出來的,還抱了她很久。而且她模模糊糊地記得他好像還流了眼淚,雖然想起來有點不可思議,那麼強硬的大人,會為一個屢次刁難他的任性小女人流淚嗎?但她又覺得是真的。
不過為了怕自己弄錯,她並沒有對任何人講,只是在心裡盼望著早點見到他。只要見到他,她相信她能判斷出那是自己的虛妄猜想,還是真有其事。
如果是真的,就說明自己對他是很重要的,如果她向他提出以後不要再試圖約束她的要求,他應該會答應,那麼她想自己願意嫁給他。
經歷了這次劫難,她突然對安全感有了迫切的渴求。而他,是足以滿足她的渴求,讓她感到安全的男人。
她永遠也忘不了當她在最絕望的時候,是他救了她、給了她保護。可是他似乎完全忘記了她,都不來看看她,這怎能不讓她生氣呢?
「嫂子,妳說羅大哥怎麼都不來看看我呢?」晚飯後,她終於忍不住輕聲問嫂子。
「大人很忙。聽說那個騙妳上船的倭賊是走私案的主犯,昨夜救妳時,那艘走私船也被抓獲了。」
坐在秀雲身邊的秦嘯陽聽到了她們的對話,插言對妹妹說:「嘯月,以後得改改脾氣,妳知道這次因為妳的任性,害了自己不說,也害宏擎受了傷。」
「受傷?羅大哥受傷了嗎?」嘯月大驚。
「那個倭賊臨死前用刀傷了他的胳膊。」秀雲低聲告訴她。
嘯月黯然無語,心裡卻更加記掛著那個死硬脾氣的「大人」。
「月兒啊,以後不許再這樣胡亂瞎跑了,聽到沒?這次要不是妳羅大哥救得及時,妳恐怕小命就沒了。」秦夫人也教訓著女兒。
「那些倭寇怎麼樣了?」她關心的問。
秦嘯陽對她說:「那是妳羅大哥跟官府的事,打聽那些幹嘛?妳就是好奇心太重才惹了那麼多麻煩。」
「可我也是關心嘛。」嘯月申辯。
「別再關心那些與妳無關的事,以後也不能再私自上船……」
「哥,你不要提那個,我再也不要上船了!」嘯月一聽上船,立刻搖頭阻止哥哥的話,但這動作引起一陣頭痛,讓她皺緊了眉。
見她神情痛苦,大家都知道暈船害苦了她,便沒人再責備她。秀雲替她輕輕按摩太陽穴,舒緩她的疼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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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晴朗的白天到來,嘯月起床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
搖搖頭,甩甩手,她覺得今天完全好了。手腳不再虛弱,頭腦不再暈眩,要不是頭上的腫塊讓她羞於見人的話,她早就跑去戒然居了。
「嫂子,哥走了嗎?」當秀雲來陪她時,她急切地問。
秀雲搖搖頭。「沒,在書房……」
「那我去找他。」嘯月興奮地跳起來,連嫂子的下半句話沒聽完就往外跑。
「這丫頭!」秀雲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與五兒對視了一眼。「她這毛毛躁躁的性子還真只有羅大人能受得了。」
五兒抿嘴輕笑。
而就在嘯月急著趕去書房時,書房內也剛結束了一場無法令人愉快的談話。
「賢婿不可妄下斷語!」秦大剛對舉步往外走的羅宏擎說:「相信老夫,我們嘯月是上天配給你的女人,今生注定要嫁給你,給她點時間讓她明白吧。」
羅宏擎無語,臉上是難掩的落寞。
急匆匆跑去書房的嘯月在後軒花廳碰到了正走出書房的爹爹、哥哥,還有她最想見的人,這讓她歡喜異常。
「羅大哥!」她興奮地喊著,朝羅宏擎跑去。
「秦姑娘身體怎麼樣了?」羅宏擎看見她的剎那,眼裡閃過了驚喜的光芒,但僅僅是一閃就消失了。
過於興奮的嘯月沒有注意,她甚至也沒注意到爹爹和哥哥沉默中帶著失望的表情,沒注意到羅宏擎言辭裡的拘謹和疏離。她只是覺得高興,因為見到了他。
「我好了。你是來看我的嗎?怎麼現在才來?昨天我等你一整天呢!哥說你受了傷,嚴重嗎?」她連珠炮似地說著,還拉起他的胳膊想看看他的傷,但被他輕巧地閃過了。
「在下沒事。」羅宏擎拉平被她扯亂的衣袖,雙手抱拳致歉道:「姑娘此番遇難受驚,是在下的過錯,如今在下別無他求,只願姑娘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