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華甄
她在房裡焦躁地走動,擔心羅大人把白天的事告訴哥哥。雖然剛才他沒有揭穿她,但那並不代表他會守口如瓶,她的心裡一點都不踏實。
如果哥哥知道這事的話,一定會告訴爹娘,她也一定會因此而被禁足,那是她最不願意的事。
對於天性好動的她來說,被關在家裡就跟坐牢沒什麼兩樣!
此刻,她好想找個人說說話,好想有個人幫她解悶。
可是唯一能幫她的只有嫂子和陸秀廷,而嫂子正跟在哥哥身邊,陪伴著那個害她如此坐立不安的人;為了上長風號,專程來參加新航標啟動儀式的陸秀廷也回德化去了,她滿腹心事卻無人可訴!
唉!沮喪地倒在床上,她後悔今天不該去萬婆湖,也埋怨陸秀廷,要是那時他動手打野鴨而不是讓她握著彈弓的話,她也不會闖這個禍!
原以為她已經逃掉了,這事除了陸秀廷再也不會有人知道。可如今,那個大人竟帶著額頭上的大包登堂入室來作客,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啊!
眼前出現他頭上那個青紫色的腫塊,她不由納悶:那個包為什麼沒有變小,反而比被打到時更大、也更醜了呢?
那可是我的「犯罪證據」,他那樣的大人物,恐怕從來沒被人打過,如今他肯定再也不會忘記我了,更何況我還說謊騙他,不知以後他會怎樣報復我?
她忐忑不安地想著,慢慢睡著了。
睡夢中,她的憂慮也沒有減輕一絲一毫。
不過她的擔心是多餘的,羅宏擎不會在她的家人面前揭發她的「罪行」,更不會報復她。但有一點她是猜對了,那就是他從此記住了她,再也忘不了。
第二章
時間一天天過去,沒人提起秦嘯月闖禍的事,她知道那是因為羅大人沒有揭發她,於是在心裡很感激他。
無事無擾中,天性開朗的她把冒犯羅大人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嫂子,明天陸氏『青玉坊』在東市開張了,聽說有梅花杯特賣,我們去湊個熱鬧,掃點好貨回來,好不好?」
這天晌午,她興沖沖地跑進兄嫂住的院子對秀雲說。
秀雲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人搶了先。
「不行,妳嫂子得陪我去給岳父送賀禮!」秦嘯陽的語氣毫無商量的餘地。
見他反對得那麼乾脆,嘯月掃興地噘起了嘴。「哥真懶,現在這時辰不在碼頭待著,跑回家來幹嘛?」
「妳這小丫頭,哥成天忙得像陀螺似的妳都看不見,清閒一會兒就礙了妳的眼啦?」秦嘯陽橫著眼瞅她。
「那你讓嫂子陪我去,我就不管你。」嘯月不讓步。
見狀秀雲趕緊插言。「嘯月別急,秀廷在店裡,你去找他,他一定能陪妳找到妳想要的東西,而且現在他也能燒製梅花杯了,所以一定知道什麼是最好的。」
嫂子的話確實安撫了嘯月,但是對哥哥她還是很不滿,於是抱怨道:「哥哥真讓人受不了,以前對嫂子愛理不理的,現在又黏得那麼緊!」
秦嘯陽毫不在意她的抱怨,將妻子拉進懷裡,得意地說:「那是因為以前我的腦子沒開竅。」
秀雲在他懷裡開心地笑了。
看到他們幸福的模樣,嘯月心裡高興,嘴裡卻還在抱怨。「哥不讓嫂子陪我,我自己出去玩一點意思都沒有。」
秦嘯陽依然摟著秀雲,對她說:「那好辦,這一陣子來給妳提親的媒人都快把家門檻踩破了,乾脆哥這就給妳選個婆家,把妳嫁了,這樣妳以後就有伴兒了,行嗎?」
「不行!」一聽這事,嘯月急了。「哥,我可告訴過你,我才不要嫁人呢,嫁了人就沒了自由,像嫂子這樣整天被關在家裡,多沒趣!」
說著,她轉身跑了。
看著妹妹總是來去匆匆的背影,秦嘯陽低頭問妻子:「妳覺得沒趣嗎?」
秀雲搖搖頭。「我有孩子們和你陪著,怎麼會沒趣?」
她的答案與眼裡滿足的神情讓秦嘯陽高興地笑了,在他們身後的廂房內也傳出一陣童言稚語,那是孩子們在應和著他們的快樂笑聲。
匆匆跑掉的嘯月沒有回房,而是往大街走去。
她很喜歡陸氏梅花杯,可是因為那是朝廷指定的貢品,出產量不大,平日集市裡很難見到,如今陸氏要在泉州開店了,按常理在開張之際,一定會有奇貨上櫃,說什麼她都得去求陸秀廷,讓他先帶她去選購幾樣奇貨精品……
由於走得急,又滿心想著自己喜歡的東西,她根本沒有注意來往的車輛行人,因此剛轉過街口,迎面就碰上了一輛雙轅馬車。
突然見前方有人擋道,車伕和馬都嚇壞了。車伕用力拉韁繩,駕轅的馬受到雙重驚嚇,立刻揚蹄嘶鳴,同樣被嚇得不輕的嘯月更是極不文雅地跌坐在地上。
來不及從地上爬起,又羞又惱的她立刻衝著驚慌失措的車伕吼了起來。「你趕的什麼車?沒看到前頭有人嗎?」
「對、對不起,是姑娘出來的太急,太靠近街中央。」車伕慌忙道歉,雙手不忘提拉韁繩,控制住受驚的馬,心裡則慶幸馬跑得不快,否則這禍就闖大了!
嘯嵐站起身四處一看,發現自己果真走得太靠近街心,自知理虧。
這時,車門打開,車主下了車。
一看到車主,嘯嵐臉色兀變。
女神娘娘呀,您怎麼就不幫我呢?
她哀歎著,顧不得身上的灰塵和手肘的疼痛就想開溜,她可不想在如此狼狽的情形下與他見面!
可惜她動作不夠快,身後一聲威嚴的聲音阻止了她的腳步。
「秦姑娘請留步。」
見無法脫身,嘯月只得回過身來,面對著呼喚她的羅宏擎。
今天他身著一襲青色帶補子的官服,頭戴展翅漆紗帕頭,更顯端莊冷肅。在他身後跟著的,還是那兩個她曾見過的隨從。
嘯月被他儒雅中不乏威嚴的氣勢鎮住,拘謹不安地對他行了個禮,用細小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嘯月見過羅大人。」
「妳沒受傷吧?」看到她裙子上的塵垢時,羅宏擎關心地問。
「沒有。」嘯月輕輕拍去衣裙上的灰塵。
「以後趕車得留神!」他轉頭掃了車伕一眼。
見他臉色不對,嘯月很擔心他會因此責罰那個車伕,趕緊說:「大人不可責怪他。是我不對,走得匆忙又太靠路中間,不是他的錯。」
她的解釋讓車伕的臉上出現了笑容,也讓羅宏擎深感詫異。他見她濃黑的眉毛微聚,似乎很擔憂的樣子,便說道:「姑娘不用擔心,我只是提醒他以後注意,並無責怪之意。」
「那就好。」嘯月安心地抱手對他行禮。「大人請慢走,嘯月不打擾您了。」
頭一回看到她如此端莊嫻靜的淑女樣,羅宏擎深感驚訝和欣喜。從一個多月前在萬婆湖邊初遇,後來在秦府大宅正式見面後,他再也沒有見過她,今天一見,他覺得她比前兩次更加漂亮,而她這文靜優雅的模樣也更加吸引了他。
「姑娘要去哪裡?需要我送妳嗎?」他問。
「不需要!不需要!」嘯月連忙搖頭。「我去東市找個朋友,沒什麼事。大人忙,我不耽誤您啦。」說著又想走。
可是羅宏擎身手俐落,立即阻住了她的去路。「等等!」
「什、什麼事?」嘯月吃驚地問,見他的臉上沒有一絲微笑,以為他還在為一個多月前她的冒犯之舉生氣,趕緊對他再次俯身行禮道:「在萬婆湖邊是嘯月無禮,一直還沒謝過大人那日在家人面前為嘯月隱瞞……」
羅宏擎打斷了她的話。「我攔住妳,不是要聽妳的感謝,只想問妳,有人陪妳出門嗎?」
嘯月不明所以地搖搖頭,納悶他為何問這個?
「既然沒人陪妳,那就讓我陪妳去吧。」
「陪我去?」嘯月十分驚訝,公務纏身的大人能陪她去買東西?
「沒錯,妳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大街上行走不合適。」羅宏擎的臉上是全然的嚴肅與正經。
「誰說不合適?我不要你陪!」嘯月的語氣急躁起來,無法再繼續保持淑女樣了。
光想到要與這個冷硬得像海底礁石、威嚴得像廟內泥塑護法的男人走在一起,她就渾身不自在,躲他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要他陪!
「不行,千金小姐怎麼能獨自出門?!妳哥都不管妳嗎?」他不悅地說。
對他這樣一個謹言慎行,一切都按禮教行事的人來說,身為秦氏小女兒的嘯月不帶丫鬟隨從獨自出門,是件難以理解的事。
可是他的關切卻讓嘯月很不高興。她一改剛才的斯文模樣,激烈反駁道:「大人錯了,這裡是泉州,城裡的人都認識我們。而且我秦嘯月也不是大人所說的千金小姐,我就是喜歡獨自出門,這和我哥哥沒關係。」
「那是妳個人的看法。」羅宏擎對她的話同樣不以為然,並堅持要送她。「哪有女子像妳這樣獨自亂跑的?如果一定要出外,也得有人護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