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七月流火

第3頁 文 / 橡果

    裝鬼嗎?沈頤在心裡冷笑,伸出手去一把將「鬼」從花叢中抓出,冷不防一陣刺痛,他縮回手,原來臂上不知被何物刺了一下,劃出一道小血痕。

    「嗚……嗚……擋我者必遭冤魂索命……」那「鬼」把雙手垂縮在胸前,嘴裡還在唸唸有詞。

    有意思,竟然還在裝!沈頤抹掉右臂上沁出的血珠,見那「鬼」邊舞動著雙手邊向左退,他瞅準時機撲過去、飛快地捉住了那「鬼」的雙手,並且死死地反扣在後背。

    他的力氣遠比流火大得多,她只覺得一陣劇痛,活像雙臂被折斷了一樣,忍不住「哇哇」慘叫。

    她一叫,沈頤就辨出了她的女子身份,但仍不敢掉以輕心,只冷笑道:「賊子,還想扮鬼嚇人麼?」

    我呸!流火立刻反擊:「誰是賊?誰是賊?」

    「你半夜三更偷躲在荷塘邊,不是外賊入府偷竊,就是內賊相約偷人。」

    「你、你血口噴人!」流火氣得一佛升天。

    她從小脾氣倔強,最恨的就是人家冤枉她手腳不乾淨。奶奶的這個不知哪裡來的死老鬼,不僅冤枉她偷東西,竟然還順帶誣賴她的名節!

    沈頤用單手扣住她,騰出一隻手來扯下了她背在背上的小包袱,「你若沒偷,這包袱裡會是什麼?」

    「這是我自己的東西,你管不著!」流火一聽他提到包裹,緊張得要命。她脫下來的那套新娘褂裙還在裡面?,要是被人發現了,唉,天打五雷轟————她還寧可被當作樑上小賊。

    孰不知她愈緊張就愈洩露。沈頤幾乎要認定這包裹裡有她入府行竊的證據。「這是不是你的東西,我們回去再細細檢驗。」他反扣著身形嬌小的「女賊」站起來,「跟我走————」

    「你要帶我去哪裡?」流火嚇得快暈死過去。

    王母娘娘觀世音啊,看在大家都是女的份上,快來救救她!

    「回我的屋子。」沈頤卻押著她強行上路。

    第二章

    而此時在新房裡,一個剛醉酒回來的喜婆子正嚷得震天響: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新娘子不見啦!」

    「鬼————有鬼啊!」

    「……死人啦!不得了啦!床上有、有、有……」

    眾人聞聲而動,立刻有一大堆僕婦丫頭闖進來,領頭的一個老者板起臉,不悅地喝道:「王婆子,好端端的你在新房內鬼叫什麼也不怕嚇————」

    他話未說完,身後的幾個小丫頭猛然「啊」地尖叫出來:

    「嚇死人了!」

    「嚇死人了!」

    人群亂成一團。

    老者是沈府上的管家崔伯,他見眾人都鬧得不像話,冷著臉將目光向王婆子所指的床榻上看去——這一看不要緊,可差點把他半條老命嚇掉!

    「快!快————」崔伯喘了一口氣,臉色發青,「出大事了,快把老爺、夫人請來!」

    立刻有三、四個男僕推擠著一起向外奔出。

    眼前的景象雖然詭異可怖,但崔伯到底經驗豐富,眼珠子一轉,想到另一樁更緊要的,旋即又回身嚷:「記住,絕不能驚動了老夫人————」

    「為什麼不能驚動我?」孰料門外緊接著就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原來一位身著華服的老夫人,由兩個小丫頭攙扶著,已踏進這院來。

    崔伯急忙趕出去迎接,顫著聲道:「老、老夫人,您怎麼也來啦?」

    「這你可甭管。」沈老夫人倒像在鬧脾氣,甩開憂心忡忡的老管家,逕自讓小丫頭扶著,顫顫巍巍地就往屋裡走,一邊走一邊埋怨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你們啊……幹嘛都想要瞞著我?」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了,但心氣還旺著,家裡但凡有什麼大事瞞著她,她若是知道了,定然不高興。

    「老夫人,老夫人……您可千萬別進這房裡——」崔伯反被她甩在後頭,都快哭出來了。

    老人家要被嚇出個三長兩短來,他怎麼擔當得起?

    老夫人前腳剛進新房裡,沈府上的大老爺和他的兩位夫人也風風火火地趕來了。「崔伯,究竟出了什麼事?」大夫人氣還沒喘勻,板著臉劈頭就問。

    可憐崔伯的膝蓋都快發軟了,「是王婆子她、她在新房中……發現了一具骷髏。」

    「什麼,骷髏」大夫人和二夫人驚得異口同聲。

    她們話音剛落,新房中又亂嚷開來:「不好啦!老夫人暈過去啦!」

    一群人趕緊也衝進去。

    「娘——娘——」沈老爺顧不得「骷髏作怪」,搶先撥開一干僕婦,摟著他老娘哀叫起來。

    大夫人和二夫人卻一進門就被床榻之上的一幕駭得白了臉:

    只見大紅的喜幔之下,一具骷髏端正而坐,胸腔部位還插著一柄小刀,刀身上面掛著一張皺巴巴的小紙條,紙條上似乎有字跡,但房內卻沒有一個人敢靠過去近看。

    到底二夫人鎮靜,大吸了一口氣後,冷著臉道:「你們都是死人嗎?快去看看紙條上寫些什麼!」

    眾人推推搡搡半天,總算有一個膽大的家丁跨上前去,用力把小刀自骨節上拔了下來。

    二夫人接過小紙條一看,原來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

    別理我,我想下去陪他,我身上抹了化屍水,別亂碰。

    「化屍水」三個字著實厲害,嚇得二夫人急忙把紙條往外一拋;那家丁更是嚇得面無人色,把手中的小刀重新拋回床幔之中;眾人也嚇得齊齊往後退一大步,最後一排的更被擠出了門外。

    半晌,二夫人才又顫聲道:「……這、這東西難道就是新娘子?」

    「回二夫人,錯不了啦!」那姓王的喜婆子立刻帶著哭腔應道,「我只出去吃了一杯酒,眨眼的功夫,新娘子能跑到哪裡去?定、定然就是這具……夫人看那身形,跟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娃果然差不多。」

    那骷髏陰森森地盤腿坐在那裡,誰還敢細看它的身形?她這話實際上是推脫之辭罷了。她更怕的是新娘子不見了,東家怪罪下來,她得吃不了兜著走,此刻趁機把原因都往那具骷髏身上攬,好讓東家死了心,饒了她這把老骨頭。

    她這麼一說,旁人反而更怕,二夫人急忙命下人們都退了出去,又吩咐把暈倒的老太太送回房。

    大夫人好歹也緩過來一口氣,看了看那位頭也不回、已跟在老娘身旁一路哀叫的丈夫,皺著眉道:「阿君,我在想要不要差人連夜去府衙報案。」

    「萬萬使不得。」二夫人搖頭,「我們家給二爺辦冥婚,恐已遭知情人恥笑,如今又出了這種事,倘若再傳揚出去,教沈家的面子往哪裡擱?」

    「夫人,那這事——」崔伯也湊過來。

    二夫人看了在場其餘的僕婦丫頭一眼,慢慢地道:「這事就當沒發生過。我們沈家娶了親,新娘子也安好,只不過從此高門深院,她不再外出,便是連娘家人也不想見了。」

    待她說完,崔伯不得不再一次佩服這位二主母的能耐。連帶著,他想起二少爺平日裡的沉穩鎮定,多半是從他娘親這裡遺傳得來的啊。

    「好啦,都已經進了屋,我也跑不掉啦,你快撒手!」流火痛得大叫。

    沈頤這才放開她,冷冷地道:「你包袱中所藏何物?」

    媽呀,這可是最最要命的東西!流火並著殘存的氣力一把搶過來,死死抱在胸口,「你、你管不著!這是我自己的東西,反正不是從你們家偷的。」

    「既然是你的東西,借我一觀又如何?」沈頤神情淡定,踱開去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放屁!我的東西,為什麼要給你看」流火大怒。一想起來她就惡向膽邊生,沈家上上下下沒一個好人,有錢沒處花,給一個死人操辦婚事,也不怕天打五雷轟!

    二少爺的脾氣果然好,這小女賊如此罵,他也沒一點不悅的跡象。「你不願給我看也沒有關係,我可以帶你上知府衙門,興許在那裡你會痛痛快快地把包袱打開來。」

    流火依舊梗著脖子,「你憑什麼?」

    「就憑你深夜出現在我家中。」沈頤放下杯,神情變得有些肅然。

    流火微微一愣,強辯道:「就因為我在你家裡,你就想抓我去見官?」其實她心裡已知道自己理虧,可眼下只求能保住包裹,別被沈府上的人認出自己是逃跑的新娘子就好。她心裡這樣思量著,不自覺把包袱抱得更緊了。

    沈頤見她的模樣,疑雲更甚。

    本來,沈府家大業大,就算深更半夜出現了個小偷,交給下人捉了便可了事,最多不過逮住送官,何須他二少爺親自審問?但他也不知怎麼,在光亮處見這賊兒原來是個眉目俊俏的小女孩,又加之她方才裝神弄鬼的一番可笑伎倆,倒讓他覺得有趣得緊。至於那小包袱中究竟有些什麼,他本來沒多大興趣,但對方越是緊張就越吊起他的胃口,現在他是真想知道這方才摸上去軟綿綿的灰布包裹中究竟藏了什麼天大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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