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楚月

    雨愈下愈大，下得他開始擔心，擔心關愛那輛小綿羊有辦法平安騎回家嗎？

    雨那麼大，要是她一個不小心輪胎打滑，不就……不行，他還是過去看看比較放心，再怎麼說鐵包人都比人包鐵安全。

    一打定主意，唐朝連忙套上衣服，拎著車鑰匙就出門去了。

    本來只要半小時的車程，但因為大雨滂沱，加上現在是下班時間，路上簡直塞到爆，等他抵達櫻桃花店門口時，正好看見關愛撐著一把雨傘，站在一輛機車旁邊，他連忙開口喊她。

    「小愛！」雨勢很大，即使他搖下車窗，她也沒有聽見，他乾脆下車，大步走到她身邊，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小愛！」

    關愛猛地回頭，看見是他，雨勢很大，見他沒拿雨傘，連忙抬高手上的雨傘遮住他，「你怎麼在這裡？」

    「妳不要騎車，我送妳回去。」

    「不用啦，我一個人沒問題的，上次颱風還不是平安到家。」只是差點撞上路燈。

    她堅持，他比她更堅持，這種時候絕對不讓她逞強。

    「妳是要繼續在這裡跟我耗，還是要上車？」他拿出對付別人一貫的強硬手段。

    「我真的……」呃，唐朝的表情愈來愈難看，而且她的小雨傘根本遮不了他龐大身軀，只見他身上的衣服愈來愈濕，她只好點頭同意。「好啦，我們快上車。」

    車門關上，依舊可以聽見打在車子上辟哩啪啦的雨聲，真的是一場暴雨。

    唐朝遞給她一條乾毛巾，並打開暖氣。「趕快擦乾。」

    他一心只記掛著她，全然不管自己身上更濕的慘況，一想到她居然還想騎那輛破爛小綿羊回家就覺得很愚蠢。

    「妳啊，這種時候就應該坐公車或是計程車回家，犯不著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

    「計程車很貴，也沒有公車可以搭。」說起來星光社區真的不是普通的偏僻。

    「那妳可以打電話給我啊，反正我的車也很少開，剛好出來兜兩圈，免得壞了。」唐朝緊握方向盤，直視前方，謹慎小心的開著車，現在旁邊多了個她，更是馬虎不得。

    「總不能每次都麻煩你，那樣我會很不好意思。」

    「比妳拿生命開玩笑好，反正只要妳有需要就打給我，我給妳我的手機號碼。」剛好遇到紅燈，唐朝隨即拿起一張紙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

    關愛見他低頭，頭髮上的雨水順著髮絲滑落，甚至他臉上也滿是薄薄的水霧，突然心一動，拿著毛巾就替他擦乾臉上、頭髮上的水珠。她輕輕擦拭，唐朝沒有動作，即使十個數字已經寫完，仍然不敢抬頭，甚至還閉上眼睛。

    從她的舉動裡，他感覺得出來她對他一定有好感，她不願承認也無妨，他必定會讓她主動承認。

    「叭！」

    尖銳的喇叭聲嚇了關愛一跳，她連忙縮回手，小聲地說：「綠燈了。」

    之後車上兩人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唐朝把車子開回家，停在通道中間，先讓她下車。

    「先去洗熱水澡，然後喝點熱水，早點睡。」說完，他把車子停好便走回屋裡。

    半個小時後，關愛打手機給他。

    「我剛煮了熱姜茶，可以祛寒，如果你想喝的話，我拿一杯給你好嗎？」

    「不用了。」

    「喔……」她有點失望。

    「雨很大，我過去拿就好，等等。」

    掛斷電話，關愛拉開窗簾就看見對面的門開了，唐朝不撐傘就衝過來，等門鈴響起，她連忙開門並遞上一杯熱姜茶。

    「不會很甜，你喝喝看，如果喜歡喝就多喝點。」

    唐朝接過茶杯，先試喝一小口，確定不會很燙，才咕嚕咕嚕的灌下肚。「再給我一杯。」

    關愛開心地跑進屋裡，然後又探出頭，「外面雨很大，你先進來。」

    唐朝當然從善如流，走進她的客廳，發現這回比上次好多了，報紙沒有亂放，娃娃也整齊排好，只是上頭的灰塵似乎有增無減。

    「喏，姜茶。你在看什麼？」

    「這裡有灰塵。」他很坦白。

    關愛搔搔臉蛋，不太好意思地回答，「我很不會整理環境也不會收納，有時候光收拾一個書櫃就要花兩、三天，所以搬來的時候，東西一放好，我就盡量不要碰，要不然肯定很難收拾。」她也有點後悔搬來這麼大的房子，無奈誰教環境清幽，適合隱居。

    「妳廚房就收拾得很乾淨。」不過廚具也是到處擺。

    「愛乾淨是我唯一的優點。」她尷尬地笑。整齊是她的致命傷。

    她真的好可愛。原來阿泰說錯了，不是關愛喜歡上他，而是他早就喜歡她了，他忍不住又摸摸她的頭。

    關愛沒有阻止，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眼睛。他的五官分開沒有特色，一組合起來就有股難以形容的魅力，很男人，很陽剛，尤其當他板起臉孔的時候，更有魄力，剛才在花店門口已見識過。

    她的目光不自覺往他手臂上的刺青移過去，近看更覺得那條龍真美。

    順著她的視線，唐朝大方挽起袖子讓她看個仔細。「會怕嗎？」

    刺青是一種藝術，但不是每個人都會在身上刺青，他從沒想過要遮掩起來，畢竟刺青是他人生的一個歷程，縱使明知有人會害怕，他照樣活得很自在。

    「不會，挺好看的。」

    「是嗎？我也覺得，那時候還特地去找一位老師傅幫我刺，老師傅邊刺我邊喊痛，也沒多英雄，但這個的確證明我曾經加入幫派混過。」語氣裡感觸頗深，他卻一點也不後悔。

    「後來呢？」

    「才加入一年就被迫離開，是老大趕我走的。」

    「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

    「他說我不適合走那條路，要我去學點一技之長，不要待在那裡浪費生命，然後給了我幾十萬就把我趕出來。那時候其他兄弟也跟妳一樣以為我對不起老大，結果把我揍得半死，害我在醫院裡躺了半個月，老大聽見消息，很不好意思地還來看我。」想到過往，他覺得自己的確幸運。「如果沒有遇上老大，我想我現在不是繼續混就是被抓進去關了。」

    「他對你很好。」

    「是啊，就跟我爸差不多，沒有遇到他，也許就不會有現在的我。十七歲跟著他，十八歲被他踢出來，他來醫院探望我時，還問我願不願意娶他的女兒，他可以給我三筆土地，依市價計算，現在少說也有幾億吧。」

    天文數字耶。「怎麼不接受？」

    「拜託，他女兒那時候才八歲，根本像我妹妹一樣，肚子餓了還會找我要東西吃，假日我還帶她去遊樂園玩。怎麼娶？就算等她長大，還是我妹妹，我不會對她動心。」

    「好可惜喔。」幾億元耶，就算她再活個幾百年大概也賺不到。

    「可惜什麼？錢當然要自己賺，別人給的，我才不想要，做人要有骨氣。」

    「等我有錢，就會有骨氣啦。有錢比較重要，等你沒錢的時候，就知道苦了。」

    「妳有乞討過嗎？就算身上一毛錢也沒有，大不了在街上流浪，反正有手有腳，還怕賺不到錢嗎？拿得安心比較重要。」

    「喔，說得很動聽，那幹嘛要加入幫派？」

    「因為不小心得罪人。」

    「怎麼得罪？」

    唐朝看著她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非常希望她別那麼好奇。「幹嘛問那麼仔細？」

    她聳聳肩，「好奇啊，因為我身邊都沒有這樣的朋友，當然想要更深入瞭解一下。」

    他歎了口氣，老實回道：「我上了對方的馬子。」

    關愛聞言，原本愈靠愈近的身體一僵，接著閃得遠遠的，一雙美眸斜睨著他，一副「原來你也是這種人」的嫌惡表情。

    「拜託！那時候年輕氣盛，根本不會想太多，有漂亮的女人自動送上門，怎麼還用會腦子思考。」他辯解道。

    所以用下半身思考嘛！

    「你有乞討過？」

    「有，小時候我很叛逆，不喜歡待在孤兒院，有一回逃跑出去，在外頭流浪了一個星期，還差點被抓去賣，等我回去之後才明白錢的確很重要，不過……」清楚她想說什麼，唐朝又補充一個但書，「一個男人若沒了骨氣，根本枉為男人。」

    真是好面子的論調。

    瞥見關愛的表情很難看，不希望自己在她心底的印象被打折扣，他又解釋，「我跟女人的關係也沒有很亂，最多只有……三、四個而已。」

    關愛收拾桌上的茶杯，涼涼地說：「跟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又不在乎。」

    「真不在乎？」他緊跟在她身後。

    「是……」甫吐出一個字，突然屋內陷入一片黑暗，關愛嚇得心一慌，手上的茶杯落地碎裂，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知道她沒穿拖鞋，為免她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玻璃，唐朝伸手將她抱到身後，「小心點！」

    她不怕黑，卻緊緊抓著唐朝的手，記得九二一大地震的時候，就是先停電再天搖地動，她最怕的就是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