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惜之
「你的愛情是什麼?」緯翔問。
他是大男生,卻在以珂面前做起小女生愛做的事,唉,沒辦法,誰教他是哥哥。
「我的愛情是一心一意、貫徹始終。」她說得篤定。
她以為愛情是三民主義,貫徹始終的愛情不嫌膩?緯翔不以為然。
話沒出口,以珂先行解釋:「看了十年的舊裝潢、用了二十年的舊傢俱,也許會讓人感覺厭煩,但貫徹一輩子的愛情只會雋永。你呢,你的愛情是什麼?」
他對愛情嗤之以鼻,父親愛母親,卻愛得她戰戰兢兢,如果有選擇餘地,他會選擇讓愛情變成生活助力而非阻力。
「愛情是一層貼在泥土上的薄冰,春陽升起,馬上融得不見蹤影,但它可以帶給植物滋潤,豐腴大地,造就下一季的豐收。」說穿了,他要的是利益,不是愛情。
「你不要愛情帶來的喜悅快樂,只要它帶給你利益?那麼,若是有女人出得起價,你也不反對上網拍賣愛情,對吧?」以珂追問。
「有何不可?」緯翔回答。
他的答案讓人無力,因她提撥不出利益,標下他的愛情,她頂多能提供他不需要的喜悅和快意……
「囉,給你。」以珂從口袋掏出東西,緯翔伸手接住。
「這是什麼?」
咖啡色包裝紙下,是一坨軟軟的、有點噁心的褐色物體。
「放太久的巧克力。」
「給我過期巧克力,你未免太慷慨。」緯翔笑說。
「愛情像巧克力,要即時品嚐,及時付出,否則過了嘗鮮期,不但味道改變,連形狀都變得不堪。」以珂解釋。
他笑而不答,拉她進入餐廳。
他喜歡看她吃東西,她的胃口很好,再多東西都塞得進去,每次見她吃東西,他都忍不住瓜分幾口,彷彿她碗裡的菜餚比桌上的任何一道都美味。
喝完湯、吃掉麵線,她繼續朝燒酒雞進攻。
「你很餓?」忍不住,他問。
「不會啊,中午我吃不少東西。」她沒說謊,她的食量是正常女生的兩倍。
「你到底把食物吞到哪裡去了?」緯翔忍不住問。
那麼會吃卻總吃不胖,是她太有口福,還是消化系統不夠好?剛開始,他嫌廚娘不用心,叮囑陳太太在以珂飲食上特別注意,後來發覺,她根本是水蛭,怎麼吸都吸不漲她的皮肉。
「你不知道嗎?能安心吃頓飽飯是多麼難得的享受。」說著,筷子夾過,她在他餐盤裡偷走一隻鹹酥蝦。
意思是……之前,她從未安心吃頓飽餐?
心疼湧上,他碰碰她的臉頰,將她嘴角的胡椒鹽拭去,再把整盤蝦子剝淨,送到她面前。「慢慢吃,吃完再點。」
「我會把你吃垮。」縮縮脖子,她笑瞇一雙彎月眉。
「我很會賺錢,你盡量吃,沒關係。」她想要的話,他願意替她蓋起一座餐館,讓她時時受到五星級招待。
「等我醫學院畢業,我也可以賺很多很多錢,到時候,輪到我請你吃飯。」她說得信誓旦旦。
「我要吃龍蝦大餐。」他不是幽默的男人,可是對她,他忍不住幽默。
「沒問題,一天三餐,餐餐都吃龍蝦大餐。」比一個OK手式,她說得好慷慨。
「你有陰謀!」
伸食指,點點她的額,不曉得為什麼,他一天比一天更愛同她一起,吃飯也好、工作也好,就是昨晚的並肩睡覺都讓他好喜歡。
他發覺自己的人性裡多了親情這東西,發覺有以珂在身邊,他從來都不需要的安全感變得好重要。
「我?哪有,我是真心想請你。」以珂嘟嘴,欲加之罪!
「你知道我的財產很多。」說話問,他發覺自己又在綁她的頭髮了,他的手一定有病。
「知道你財產多的人又不只有我。」
用陰謀論形容她?有那麼嚴重嗎?
「可是只有你想天天餵我吃大餐,你在期待我吃到心肌梗塞,好接收我的財產。」
「我是你遺囑裡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嗎?」
「當然是。」他毫不猶豫,他所有擁有的一切,都要和她分享。
「那我更要照顧你的健康了,我要把你養到一百歲,好讓你日以繼夜,拚命賺錢,變成全球首富。」
她笑他也笑,他的月眉粗粗,她的月眉細細,一個是七夕月,一個是初二芽月,彎彎的,是心情,是兩人交織的幸福網。
☆☆☆☆☆☆☆☆☆☆☆☆☆☆☆☆☆☆☆☆☆☆
緯翔回家晚了,公司裡有件麻煩事,弄到剛剛才結束。
他該回公寓的,要是沒估計錯誤,父親會在這幾天飛台灣。
為了小恩和以珂的失蹤,他急得跳腳,逼著緯翔非替他把人找出來不可。他在心中估算,要不要實話告訴他,以珂和小恩在他的保護下,誰都別想動她們,還是繼續和他打迷糊仗,由著他去跳腳。
丟掉!他不要在「家」裡想這種煩人事,在這裡,他只要開心、安心,只要安安穩穩地享受他的家庭樂趣。
「你們在做什麼?」
緯翔進門,看見客廳桌上擺一盆花,以珂和小恩各拿著紙和水彩筆在作畫。
「我在做Homework,大哥,你看是我畫的好,還是姊畫的好。」
小恩抓起畫紙,往緯翔身邊跑,緯翔抱起她,接過圖畫,一起走到沙發邊坐下,他拿來以珂的圖,很認真地作比較。
以珂的畫很真實地描繪出桌上那盆花,粉紅色花瓣、綠色葉片、瓦色盆子,光影線條勾勒得清清楚楚。而小恩的畫,除了花盆的原形約略可看出外,畫裡其他東西全都不在桌子上方。
比如花瓣上的翩翩蝴蝶,葉片上面東一條、西一條躺得很熱鬧的毛毛蟲,比如不曉得什麼時候跑到花朵上方的紅色太陽,又比如枝幹上那一顆不曉得是什麼東西結出來的果實,這樣的畫,一看就知道作假,可是假得好浪漫天真。
「大哥,你說,我畫的好還是姊姊畫的好?」
「當然是大小姐畫得好,小小姐畫得亂七八糟的,要是園丁伯伯把盆栽照顧成這樣,早被扣薪水解聘了。」陳媽媽端來三杯檸檬愛玉,放在桌上。
「別說,小恩快氣炸了。」
以珂偷偷暗示陳媽媽,已經很多人批評小恩的大作,要是認真觀察,會發覺她頭頂已經竄出陣陣黑煙。
「好,我不懂藝術,說的全是混話,小小姐,喝點愛玉降降火哦!」陳太太轉變口氣。
「以珂是用眼睛作畫,小恩用心作畫,畫出來的東西當然不一樣。」把小恩摟在懷裡,緯翔捏捏她的小臉。
「用心畫的漂亮還是用眼睛畫的漂亮?」好勝的小恩不放過緯翔。
「當然是用心畫的,我只能畫我眼睛看得到的東西,你卻能任想像力飛翔,認真說來,就算我們都有很好的繪畫技巧,我這種人了不起只能當畫匠,而你才能成為真正的畫家。」以珂接口稱讚小恩的工作。
「所以畫得像不好,畫得特殊比較重要?」小恩是典型的打破砂鍋問到底女性。
「對,畫得再像能比照片更像嗎?用想像力完成的作品才真正了不起。」
以珂加強口氣。
「為什麼老師要我們畫得越像越好?」她問得以珂啞口,瞄一眼緯翔,緯翔合作地替以珂接話。
「老師不曉得你有多厲害,等你把圖交上去,她就知道你有多棒了。」
緯翔成功地滿足了小恩的成就感,捲起圖畫,她跳著上樓,明天,她要把「畫家」的作品交到老師手上。
小恩的輕鬆愉快,讓緯翔和以珂相視一笑,她把快樂畫在身上、描入臉龐,她半點不吝嗇地讓所有人看見她的幸福。
「到院子走走?」緯翔問。
「好。」她無條件同意。和他一起,不管在哪裡、不管時間長或短,她都好樂意。
屋外,將下山的太陽少了熾烈,溫柔的光芒染紅天邊,雲朵,一片一片,鑲上金色腰帶更增美艷。
「當小恩表現出快樂時,我心底的空洞就被一點一點彌補起來,我極愛寵她,極愛聽見她的笑聲不斷。我要給她一個父母親給不起的童年。」是補償作用吧!他很滿意自己有能力,補償童稚時期的自己。
緯翔折下一朵海芋遞給她。他喜歡種花,喜歡繁花盛開時的繽紛熱鬧,也許是來自遺傳——他的母親喜歡在庭院裡種下一簇簇鮮紅艷紫,也許來自……恐懼寂寞……
花朵不會在你不經意間,偷偷跑開,它們總是盡心盡力地為你展示美麗,直到生命告罄那刻。
「我希望她有個和我完全不同的童年,我希望陰影不要對她如影隨形,我希望她不要養出逆來順受的悲劇性情,更希望她在經歷那麼多的暴力事件之後,仍然有勇氣挺身,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那次的打架事件……」
「你是有幾分竊喜的?」他接口。
「說竊喜太嚴重,不過,我真的很高興,她不像我。」
要是當時看見同學被欺負的人是她,她恐怕只會低下頭,速速離去,明哲保身是她的人生定理。至於緯翔,他大概會冷著一張臉,用不屑表情瞄欺人的同學一眼,然後不關己事地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