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舒昀
「叫他出來!」杜紹傑不知好歹地向裡面移動。他氣得忘記魯莽地衝進邵家只會引來殺身之禍,也忘了他們雖不會開槍殺了來路不明的人,但也不容許別人隨便進出,再動,他的雙腳就會被廢掉。
警衛移下手槍,精準地瞄準杜紹傑的小腿。
「阿山,別開槍——」從後頭趕來的席岱庭驚呼著,怕自己遲了一步。
警衛阿山趕緊移走槍口,幸好他反應不差,及時縮回險些扣下扳機的手指。
「席姊。」阿山回頭認出沈哥的拜把小妹,恭敬地喊著,即使她和邵家沒有牽連。
不要命的杜紹傑也因為身後的巨變而怔住,回過身面對他們。
阿山怕他會有新花招,連忙重舉槍對準他。
天啊!席岱庭摀住額頭。
局面怎麼會亂成一團?剛才沈哥的得力助手還險些廢了他的乾弟!
「把槍放下。」席岱庭頭痛得連命令他都氣若游絲,這些人快將她弄瘋了。
「席姊?」阿山想確定她不是隨口說說。
「把槍放下,沒關係的。」她重說一次,無奈地遙望著杜紹傑,「他是自己人,杜紹傑。」
杜紹傑……阿山放下槍,努力回想著,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啊!」阿山雙掌一拍,想到了。「原來是杜哥,真是失敬。」可是奇怪,沈哥的乾弟怎麼會看起來像他的仇人?兄弟吵架了嗎?阿山仍心存懷疑。
「沈浩呢?」他仍是凶神惡煞般地質問。
「他人不在邵家。」席岱庭替阿山回答,責難地瞪著杜紹傑,「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你在玩命嗎?」真受不了這種衝動的男人。
「鬧到我找到茵茵為止。」他硬著脾氣,就算是鬧也好、玩命也罷,總之他絕對要見到茵茵。「他不在邵家,又會在哪裡?」
「算我服了你。」席岱庭雙手一攤,這種連命都豁出去的男人,她能不服嗎?「阿山,沒事了,你可以進去。」她打發待命著的警衛,然後又轉頭對杜紹傑說:「開車,我帶你去。」
看來杜哥並不像沈哥說的「狗改不了吃屎」,也不像是負了妹的心。
他拚命的精神令席岱庭佩服,觀察來偵測去,她愈來愈覺得這是一場誤會,杜哥被冤枉了,所以她決定帶他去找妹,讓他們把話說清楚,妹總不能永遠躲在沈哥的小木屋裡吧?
這麼著急的他,心中在乎妹的情感強烈得連她這個外人都感覺得到。他和妹應該是相愛的。
還是他存著的是內疚的情緒?
算了!她什麼都不懂,何必在這裡庸人自擾,拿一堆問題來壓死自己。
反正他和妹早晚要面對彼此,她實在不怎麼欣賞妹縮頭烏龜的作法,長痛不如短痛嘛!
***
離平靜的海岸線不遠處有一點燈火。
杜紹傑依照席岱庭的指示,將車子停在矮圍牆之外,和她徒步走近靠海的小木屋。
這個小木屋是沈浩前些年買下來的,除了席岱庭、柳茵和一些較親近的手下外,沒有人知道他有時候會跑來這裡休息。
休息!不如說是躲避邵家的血腥暴戾吧!
沈浩從小到大就混在黑道世家中,是大老闆的養子,也是保鏢。可是他從來也沒有開心過,終日生活在黑暗罪惡之中,就算他不抱怨、也盡責地做好分內的工作,但席岱庭知道他恨透了這種生活。
他想逃離,卻逃不了,沒那麼簡單。
小木屋的木門被拉開,沈浩魁梧的身材出現在門口,他迎向他們,隨手關上門。
「茵茵呢?」杜紹傑直接地問。
「你帶他來做什麼?」沈浩聽而不理,注意力放在席岱庭身上,「我在電話裡怎麼交代你的?」他怪罪著她。
「不關她的事,是我要她帶我來的。」杜紹傑獨自挑下責任。
「我沒答應過要服從你的命令,是你自以為我很聽話。」她淡然地解釋,帥氣地將頭髮往後撥,狂傲的眼眸很勇敢地面對沈浩。
「茵茵,你在裡面嗎?」杜紹傑從薄窗簾看到一閃即逝的影子,是他的茵茵!他提高音量呼叫著,「你又為了什麼在不高興?有事儘管告訴我——」只要能見她一面……他的腳步往門前移去。
「別去招惹她。」沈浩趁他不備揮出一拳,結結實實地落在他的左頰上。
「沈哥!」跆拳道段數頗高的席岱庭搶身上前,擋住沈浩對杜紹傑的第二波攻勢。「你有病嗎?」雖然是抵住了那拳,但沈哥手勁之大令她踉蹌幾步,手骨疼痛。
「阿庭,讓開,不關你的事。」沈浩暫收拳腳。
「好。那就關你的事嗎?」她問,「別再熱心過度,插手管他們倆之間的事。你打死杜哥,妹會原諒你嗎?」有時候她真的覺得男人很笨。
「他不該負妹妹的!」怒火燃起,又向杜紹傑使出一拳。
席岱庭知道杜哥的跆拳道自移居多倫多後就荒廢了,她不放心地替他擋拳。
「讓開。」手上招數不停,但卻緩下手勁,像平時在和她練習拆招一樣。要是沈浩發狠,數招內便能教她倒下。
「阿庭,沒你的事,不要雞婆。」杜紹傑知道她擋得很吃力,於是一把拉開她。
才剛拉開她,杜紹傑就連吃了好幾拳。
席岱庭氣喘吁吁地退至一旁,諷刺性地開口:「我雞婆?我看你們兩個大男人才是大雞婆咧!」
不是嗎?一個雞婆得替妹教訓杜哥,一個是不願連累她,自不量力地抵抗沈哥,不如說是當沈哥的沙包挨打。笨男人!
「好呀,我也懶得理你們。」她故意裝出怡然自得的模樣坐在庭院外的木椅上。「你們放心去死吧——個被打死,一個在妹面前自刎謝罪。我會替你們收屍的。」她句句都是用喊的,故意讓貼在窗旁偷看的柳茵也聽得見。「反正早死早超生,活著也沒意義……」她亂扯一通。
「你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杜紹傑好不容易才躲開一拳,有機會說話,「我沒有負茵——」鼻樑中一拳,頓時淌出鮮血。
他伸手抹去,襯衫上早已沾滿污泥、鮮血。
「敢做不敢當,不是男人。」沈浩低吼一句,右手往上一勾,打中杜紹傑的腹部。
他的力道太強勁,杜紹傑往後飛了數尺後跌倒在地,正欲爬起來時,沈浩又揮拳過來,他急忙往左閃,避過那拳。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怎麼當?」他的臉上全是血。嘴角、鼻孔都滲出大量的血,腹部中的那拳也令他腸胃翻騰,可是他還是忍痛地閃避著。
剛才胡亂嚷嚷的席岱庭也閉上嘴,她受不了這種血腥場面。
「裝蒜。」沈浩出口,「那個叫以晴的女人又是誰?你連人家的肚子都搞大了,還敢說沒背叛妹妹?」
天啊!杜紹傑得到答案後吃驚地愣住,原來他們誤以為……
他沒看見沈浩隨之而來的攻擊,剎那間覺得想哭又想笑。
沈浩的拳落在他的頰上,將他擊得重心不穩,又往後飛。
「沈哥!」席岱庭出言制止時已經太遲。
「傑——」柳茵飛奔出來時也太遲了。
杜紹傑的身體「砰」的一聲重重落在地上,癱瘓似的平躺著,全身都是血。
「我的天呀!」柳茵連忙蹲在他身旁。
眼角也滲出血的他努力地睜開眼。
終於,終於看到她了,思念、牽掛都落地,他出乎意料地扯開唇微笑。笑間,將嘴角的傷口又扯出血。
「孩子……不是我的……」他虛軟地想解釋,還能移動的手尋覓著她的。「相信——」
柳茵將顫抖的小手交給他,他幾乎沒力氣握緊。「我相信,我相信。」她讓他把自己的手放在心口上,就像上次誤傷他後一樣。
「傅以晴是我好友的妹妹,她……以前暗戀過我,可是我們從來沒有……孩子是她男朋友的……他向她求婚……成功了……我是媒人……」他斷斷續續地解釋著,說到最後還笑出來。
有茵茵靠住他,血好像都不流了,傷口也不痛了。他真的很滿足,至少她相信了他。
「不要再說了。」她流著淚求他別再花費力氣說話,因為他扯動著的傷口猛冒出血,看得她心驚。「是我太胡鬧,胡亂發脾氣、猜測……」她抹去他唇上的血,貼上自己的唇,輕輕吻著。
「很舒服。」杜紹傑身上傷痕纍纍的,竟然還說得出這種話。但他是言出肺腑,句句屬實。「小心,別弄髒自己的衣服。」他示意她拉好裙擺。
柳茵幾乎哭不停,他的好令她內疚、令她發現原來自己竟然是如此的無理取鬧。她一次次地撒野,他卻無條件的包容。她一次次地害他掛綵,他卻照單全收,不怒反笑。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把你害成這樣……」她放開裙擺,讓它們落在污泥上,不再在乎。
輕輕用手指撫過他的傷口,覺得自己好像重新得回他的心,也像是劫後重逢的激動。
「看吧,」席岱庭朝著漠然站立於一旁的沈浩說,「我就說你誤會杜哥。把他打成這樣,後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