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艾珈
不能老靠身上的傷博取她的同情……韓宕在站起的瞬間,決定了接下來的攻勢——欲擒故縱。他得裝作自己對她已死心,且不敢再奢望跟她有任何進一步接觸。
「看你痛成這樣,讓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不用。」韓宕很酷地別開身體,不讓琉衣接觸到。「我得開始適應沒有你幫忙的生活。既然你不喜歡我,不想跟我在一起——」
後面這兩句,韓宕故意說得尤其苦澀,琉衣一聽,頓時覺得好愧疚。「不然你先坐在這休息一會兒,等舒服了一點再回房間。」
「看著你只會加深我內心痛苦。」
看著他表情,琉衣突然覺得迷惑了——這男人,怎能在那麼短時間內變換出那麼多樣貌來?
頭先開始,他是慵懶親切,會張嘴舔人的貓咪;但一被人戳中心事,就變成豎起全身尖毛防備的刺帽;緊接著是霸氣十足的獅王,認為全天下女人合該匍匐於他的雙腳底下;然後現在,又變成了冷傲孤絕,不允許他人親近的孤僻野狼……
「沒這麼嚴重……」琉衣吞吐地說。
可韓宕卻一搖頭,兀自把話題轉開。「你曾經有過什麼很喜歡,卻礙於某些條件,而不能擁有的東西?」
不知道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琉衣只是看著他不吭氣。
「看著它你會忍不住想碰觸,可它卻拒絕你靠近,即使你已經站在它面前說你要它了,它還是不肯接受。」
他分明就是在說她——琉衣頓時紅了臉蛋,但堅決不讓自己情緒隨他起舞。「對不起,我並不怎麼相信一見鍾情。」
「看得出來。」韓宕唇角露出苦澀的一抹笑。「只是我想告訴你,相遇時間的長短從來就下是重點,有些東西,你一見它就馬上擄走你全部注意力,讓你滿腦袋只有它的存在。當然,這世上絕對會有其他與它類似的東西,但你在看到它時,心裡已經明白——」
說到這,韓宕突然閉上嘴巴,表情嚴肅地看著琉衣。「這輩子,你非它不要。」
話說完,不等琉衣反應,韓宕隨即轉身下樓。只是不用看他也感覺得到,自他轉身那一刻,琉衣驚訝的視線,就沒從他身上移開過。
第三章
或許是從琉衣口中打探出了韓宕的身世,自此之後,陳媽陳伯兩人絕口不再提起要趕他出去一事。雖然沒直接挑明要他多待幾天,但從陳媽煲雞燉鴨的慇勤勁來看,似乎已經當他是自家人般細心看護著。
但是韓宕與琉衣之間的氣氛,卻一反先前的熱絡,變得暗潮洶湧。
那日琉衣拒絕他之後,韓宕就不再主動找琉衣說話,表面上他保持著距離,但每天早上,琉衣總能在自己工作室的桌上,見到幾枝方採下來,上頭猶帶著露水的小花。
五溝水清上沃空氣好,隨便路邊拔來的野花都很美——但這可不表示韓宕摘回來送琉衣的花,都是他在路邊隨意亂摘的。他傷未痊癒,暫不能做激烈運動,所以
韓宕改以散步來鍛煉身體。天將醒的同時他已整裝出門,穿著運動鞋帶著水壺,才幾天時間就把整個五溝村徹底摸了一遍。
那些猶帶露水的花,就是他探險完後的「戰利品」。頭一天是一把手指大小的迷你玫瑰,第二天是一把白辦黃心的咸豐草,第三天是水藍藍的三色堇,第四天是一枝睡蓮,第五天是藍中帶紫的矢車菊……
第六天,韓宕方把碗大的曇花用水缽盛起放好,一回頭,琉衣已立在樓梯間等著攔人。
「我就知道是你。」接連幾天收到花,琉衣就猜是他送的。屋子裡就他和她與陳媽陳伯,琉衣可不覺得陳伯有那麼浪漫,會刻意剪花給她。
韓宕沒說話,只是用著一雙像快燒起來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被他瞧著瞧著,琉衣忍不住別開眼睛。他的視線太具侵略性,教她一顆心驟地怦怦狂跳。
他們——已經好幾天沒這麼近地說話了。
琉衣喜歡這些花,但是一想到他為什麼送她花,琉衣心裡就覺得不安——這也是琉衣之所以早起堵他的原因,她得拒絕他,不可以再給他希望。
「我說過,我們是不可能的,你就不用再費這些心思了。」
韓宕側頭朝桌子方向瞟了—眼,他昨天摘來送她的矢車菊還嬌嫩地偎在水瓶裡,分明一副受到人細心呵護的模樣。
他淡淡一笑。「你不喜歡,盡可以把它們丟了。」
琉衣搖頭。「我沒說我不喜歡,我喜歡它們,但是——」
韓宕接話。「你不喜歡我。」
琉衣一愣,她沒想到韓宕竟會這麼說,急忙出聲反駁。「不不,不是這樣子的,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並沒有不喜歡你,我只是——」
「擔心?畏懼?」韓宕每說一句,就朝琉衣方向靠近一步。
被他炙熱的眼睛盯著,琉衣只能倉皇地朝後退去,直到背抵住牆壁。
兩人目光相接,琉衣只覺得自己兩條腿像快融化似的,頻頻打顫。
「韓宕……」琉衣哀求地喚。他這樣看著她,她會怕……
「噓。」他伸出一隻手指輕壓住她的唇。
琉衣不說話了。被他這樣近距離貼著,他暖熱體溫波波襲來,琉衣心底頓時騷動不已。
他想做什麼?琉衣鼻息微喘地瞅著韓宕,他厚薄適中的唇辦就近在眼前,琉衣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
韓宕伸出只手,緩慢地幫琉衣把頭髮塞到耳後。
這樣的舉動已經過頭了。琉衣張開嘴,正想出聲要他離遠些的同時,樓下突然傳來陳媽的喊聲——
「韓先生,小姐,你們跑哪去了?還不快出來吃早飯。」
「我喜歡送你花,而你喜歡它,這樣不是很好?」
「但是——」
韓宕不給琉衣說話的機會,他微微一笑,隨即轉身離開。
「噯,你等等——」
但韓宕才不理她。
「哎呦!」琉衣嘟著嘴巴走來到工作桌前,看著正偎在水缽裡散發清香的白色曇花,琉衣揉揉心頭,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正在她胸口激盪著。
感覺韓宕好似藉著花在提醒她——不管你怎麼說,我是不會放棄的。
老天爺啊!為什麼她一跟他四目相對,她的心就會亂糟糟,就是沒辦法把話講清楚說明白呢?
他說他還要繼續送她……琉衣長長一歎。她究竟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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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天。
上午約莫十點半,陳媽買完菜回來,一推開客廳門,就見韓宕心事重重地瞪著面前的手提電腦發呆。
電腦是韓宕從他車上拎進來的。每隔一、兩天,韓宕就會發mail和潘瑟他們保持聯繫。頭一次使用網路當天,韓宕還塞給陳媽兩萬塊,說是要補貼他住在這裡的花費,陳媽拒絕,但韓宕說什麼就是不肯拿回去。
「嘿!回魂噢!」韓宕表情實在怪異,陳媽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揮揮。
韓宕轉動眸子看了陳媽一眼,隨即收起電腦,遊魂似地躲進他房間。
方才上網收信,不意讀到了一個教他震驚的消息——潘瑟信上寫著,韓宕的生母今早方過世,問他如何處理。
她走了?!
閉上眼睛,當時與她見面的畫面韓宕仍歷歷在目,坦白說,連自己是誰也記不清的她已經徒具空殼,但才多久時間,她竟連具空殼也沒有了。
這個消息震撼了韓宕。他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他得一個人靜一靜。
韓宕出門時沒通知屋裡任何人。
「我看我們去出找找好了。我覺得不太放心,我買菜回來的時候,看見他表情怪怪的——」琉衣下樓時剛好聽見陳媽這麼說著。
一問清楚事情經過,琉衣馬上說她也要幫忙找人。
「小姐你不要去啦,外頭太陽那麼曬……」
琉衣不由分說推開陳媽隨即出門,中午十一點半,白花花的太陽當頭照,琉衣沿著東興路走到底,沒看見韓宕身影。她只好轉回頭,朝相接的西盛路前進。
行經觀山海房,耳利的琉衣突然聽見—陣斷續的長笛樂音。不知怎麼搞的,她直覺這聲音跟韓宕有關。
他就在那兒。
彷彿背後長了眼睛,循著樂音,來到社區公園,琉衣一瞥見韓宕身影,他剛好把湊在嘴邊的銀色長笛放下。
從琉衣站的這角度看不見韓宕表情,但琉衣依稀感覺得到,他正為了某件事而哀傷著。
鞋子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引起韓宕注意,他一轉頭瞧見琉衣就站在身後不遠處,他那盛滿憂傷的黑眼睛,像突然見到光明似的一亮。
他那表情,琉衣從來沒有見過,像是一種徹底孤獨的絕望感。
這個時候,琉衣腦子裡再也沒其他東西,只有一個念頭,她得留在他身邊,不能讓他一個人。
琉衣抿抿嘴,突然間做了一件很大膽的事——她伸出手,輕輕環住他,然後將頭靠在他肩膀上,無語地偎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