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齊晏
「娘,妳看看女兒現在的樣子,眼前的幸福都捉不住了,還談什麼以後?以後是那麼遙遠的事,倘若我因此而失去天痕,那我的不幸福會從現在就開始。」湛離眸光炯炯,勇敢地看著母親。
湛大娘大為震愕,湛離的話狠狠震動了她的心房。
幾日前,湛離才為了突生紅斑的怪病日日焦慮大哭、痛不欲生,可是現在完全不同了,她的眼中神采飛揚,不再充滿悲憤和痛苦,眉眼之間的神情有著從未有過的舒展和自在。
「我們是我們,幸不幸福由我們自己決定,您只要相信我們,不必理會詛咒說什麼。」閻天痕輕輕握住湛離的手,堅定地說。
湛大娘心底緩緩淌過一絲暖流,原以為湛離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誰知忽然來了個這樣俊俏的郎君說要娶她,當娘的怎不欣喜若狂?
本來還擔心閻家這男人別有企圖,畢竟有哪一個男人願意娶一個渾身長滿紅瘡的醜陋女子為妻?但是她發現閻天痕看著湛離的目光滿是愛意,彷彿對湛離臉上一片片的紅瘡視而不見。
「事已至此,我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她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她們母女最絕望的時刻都已經經歷過了,如今還有什麼事是令她無法接受的?更何況,女兒如今這副模樣,還有男人肯愛她、肯娶她,這份情意遠比什麼都珍貴,就算是仇家又如何?
「多謝大娘!」閻天痕心中狂喜,湛離母親這一關,比他想像中好過多了。
「只是……你爹娘知道此事嗎?他們知道阿離的情況嗎?」她不相信閻家的人會有那麼大的肚量,肯接受湛離這樣的媳婦兒。
「晚輩已向爹娘提起過。」他避重就輕。
湛大娘苦笑著。「提過以後,還是只有你一個人來提親,想必你爹娘不肯答應這門親事,對吧?」
「他們暫時還不能接受,不過這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他自信滿滿地斜睨湛離一眼。
湛大娘並沒有發現愛女無限嬌羞的反應,當然也不知道閻天痕所說的「時間問題」指的是什麼,她仍然陷在不安的情緒中。
「我們兩家的仇冤結下太久了,恐怕沒有你想像的容易解決。就算我們兩家之間無冤無仇,可身世背景差距太大,你爹娘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閻天痕淡淡一笑,臉上的表情倒是半點煩惱也沒有。
「要我爹娘同意,確實需要費上一番功夫。」他意有所指,目光肆無忌憚地盯著湛離。
湛離明白他的意思,低著頭抿嘴偷笑。
湛大娘看他們兩個眉來眼去的,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不過閻天痕無所畏懼的態度讓她很放心,好像就算天塌下來,他也會幫她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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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湛離大大方方地出現在店舖裡,不遮不掩,像從前那樣招呼生意。儘管來來往往的人看見她就像看見毒蛇猛獸,避之唯恐不及,但她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逕自坐在店舖中賣著祖傳醬菜。
「阿離啊,咱們的生意本來就不好了,妳一坐在這兒,更沒有人敢上門了,妳快回房去。」湛大娘揮趕著她。
「沒人上門就算了,吃不到咱們家的醬菜是他們的損失,我好好地過我自己的日子,為什麼要躲人家?」她撐著下顎,笑晃著腦袋。
「人家那麼看妳,妳都不要緊嗎?都不覺得難受嗎?」湛大娘愈來愈覺得女兒又怪又傻。
「不難受,也沒什麼要緊的。」湛離微笑著搖頭。「這是我的福氣,我心甘情願承受,這不是旁人會懂的。」她身上一片片宛如猩紅蝴蝶般的痕跡,是一個男人對她的情意,她願意這些情意永永遠遠留在她身上。有什麼比她身上的痕跡更容易測量一個男人對她的愛呢?
「好吧好吧,隨妳去吧。」湛大娘拿她沒辦法。
不只湛離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就連閻天痕也不理異樣目光的環伺,大大方方地進出「春不老醬菜鋪」,有時候甚至還幫著湛離招呼起生意。
閻天痕是「翠微鎮」富商閻家的長公子,卻整日流連在雜亂的「水月街」,和醬菜鋪的湛離交往密切,加上閻家和湛家那個如影隨形的詛咒,這一對情人頓時成了「翠微鎮」上最被熱烈討論的對象,大街小巷都在盛傳著這個話題,人人也都在等著看,到底閻家會不會與湛家結親。
這個消息,自然也傳進了閻宣之夫妻的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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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不肖子是想把我氣死才肯罷休嗎?他竟然不顧身份,整日泡在下等人走動的『水月街』,簡直是想把我的臉給丟盡才甘心!」閻宣之氣得重聲咆哮。
坐在一旁看著繡譜的閻夫人和閻天香無奈地對望一眼。
「爹,哥說什麼您都不肯聽,現在又怎麼能怪他呢?而且去『水月街』有什麼好丟臉的?」閻天香依然選兄長那邊站。
「妳閉嘴!丫頭片子懂個什麼!」
「我怎麼不懂?」她在心裡補了句:是爹這個老頑固才不懂呢!「哥愛上了人家姑娘,不顧千萬人反對,就是要愛她;不管旁人說三道四,就是要去看她。我要是湛離,也會感動死的。」
「別跟我說這些噁心的話!」閻宣之喝叱。
「這怎麼是噁心呢,爹跟娘年輕時沒這樣愛過嗎?」閻天香被惹急了。
「我跟妳娘是媒妁之言,新婚前連面都沒見過,婚後就是夫妻了,什麼愛不愛的?少肉麻了!」
「是嗎?」閻天香很同情地歎了口氣。「幸好我還見過未來的相公,也同他說過話,要不然真可憐。」
「這有什麼可憐的!」閻宣之勃然大怒。「妳這死丫頭,看妳哥氣我不夠,也想在成親之前把爹氣死嗎?」
「天香,妳就少說幾句吧!」閻夫人看丈夫已經氣得臉色鐵青了,急忙阻止女兒。「老爺,你聽我說幾句,咱們就天痕這一個兒子,你別逼他太緊了,萬一他帶著湛離私奔了可怎麼辦?」
「要私奔就去私奔,我還怕他不成!」
「可是……天痕畢竟是閻家的單傳子孫,你要是把他逼走了,我們也不好向列祖列宗交代呀!」經過這段時日,她對兒子早就心軟了,心想只要兒子乖乖地留在她身邊,他要幹什麼都隨他去了。
「妳用不著心疼他,在這裡幫他說話!我有什麼不好向列祖列宗交代的?是他對不起先祖在先,這筆帳還算不到我頭上來!」閻宣之鼻哼一聲。
「老爺,你先消消氣,我們可以想個辦法,跟天痕打打商量。」
「打什麼商量?」
閻天香以為娘想出了什麼好辦法,連忙豎起耳朵聽。
「天痕喜歡湛離,我們就讓他娶她,不過跟他言明條件,湛離為妾,還要娶一房正妻。」
「哥是不會答應的。」閻天香冷笑。她太瞭解閻天痕的脾氣了。
「男人三妻四妾有什麼不可以的!我讓一步,他讓一步,比起來我這個當爹的還吃虧了呢!」閻宣之氣得猛拍桌子。
「爹,哥跟一般的男人不一樣,瞧人家湛離生了怪病,長了一身紅瘡,哥都不嫌人家醜,還是愛著人家,哥這樣的脾氣,要是願意接受三妻四妾,他早就不知道娶了多少老婆了,還可能去愛人家湛離嗎?」
「這也不行,那也不妥,怎麼,難道我這個當爹的就非得聽兒子的擺佈不成?難道半點整治他的辦法都沒有嗎?」閻宣之把桌子拍得砰砰響。
閻天香噗哧一笑。
「等哥在外頭生了孩子回來,還不知道誰整治誰呢!」閻天香隨口一句玩笑話,引起了閻宣之強烈的警覺心。
「不行,絕對不能再讓天痕跟那個湛家女子走太近,萬一不小心真弄出個孩子來就糟了!」他愈想愈心驚,起身不停地在屋內踱步。
「弄出個孩子就弄出個孩子唄,反正那孩子也是姓閻,又不會姓湛。」閻天香格格地笑說。
「說什麼混帳話!」閻宣之大罵。「跟姓湛的生孩子,萬一把先祖惹怒了,還不知會發生什麼禍事呢!」
「老爺,你可別嚇我呀!」閻夫人膽怯地拍著心口。
閻宣之思忖了半晌,轉向閻天香說:「天香,妳先回房去,我有話要單獨跟妳娘說。」
「什麼話不能讓我聽?這麼神秘兮兮的!」閻天香狐疑地看著爹娘。
「妳先回房就是了!」閻宣之揮揮手。「還有,去把妳哥給我找回來,我要事要交代給他。」
「是。」閻天香不情不願地走出去。
「老爺,你要說什麼?」閻夫人蹙眉問道。
「本來明天我就要動身前往豫章郡收購木材,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明天讓天痕替我去豫章郡。」
閻夫人微微一怔。「你要支走他?」
「沒錯,讓他去豫章郡收購木材,在他離開的這十天半個月之內,我們就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好好來對付湛離!」閻宣之冷瞇著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