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齊晏
「所以什麼?」紫妍困惑地眨了眨眼。
「還有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
「我……我愛上了他。」湛離的臉像要著火似的,羞愧得不敢抬起來。
紫妍驚抽一口氣,掩口瞠大雙眼。
「阿離,是真的嗎?妳愛上了閻天痕?」
「我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愛?」她沒有愛上過一個男人,根本不明白「愛」的感覺是怎麼樣。「這陣子我總是會一直想著他,不管睡著、醒著,都會一直想著他。紫妍,這樣就是愛上他嗎?」
紫妍呆呆地看著湛離。
「我沒有愛上過任何一個男人,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愛,不過妳會一直想著他,至少肯定是喜歡他的。阿離,難道閻天痕真的是妳的災星?」
湛離竭力勻著自己的呼吸,看著雪白肌膚上遍佈的殷紅斑點,心頭被慌亂的、迷惘的、思念的、矛盾的情緒滿滿充塞著,隱隱泛疼。
她從來不知道,愛上一個人原來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紫妍,我該怎麼辦呢?」她倒進紫妍柔軟的胸懷裡,沒有勇氣面對那麼深的痛苦和絕望。「我該怎麼辦?誰能救我……」
紫妍輕輕摟著她,撫摸著她的頭髮。
「別怕,阿離,別怕。我會幫妳的,我會幫妳……」
☆☆☆☆☆☆☆☆☆☆☆☆☆☆☆☆☆☆☆☆☆☆
繁星密佈,一輪明月高掛。
閻天痕在庭院中練劍練了兩個時辰,他只覺心中萬千煩躁無處發洩,把臥龍劍法練過一遍又一遍,可是心緒太亂,連招式也打亂,愈練愈偏了劍式,練到最後一式,長劍脫出手去,直插入院旁一株桂樹的樹幹中。
他怔怔望著插在樹幹上那把顫動不已的劍,順了順凌亂的呼息。
自從聽到發生在湛離身上的傳聞以來,他的心緒就愈來愈難以平靜。他曾經乘馬車從「春不老醬菜鋪」前經過,想看看湛離的模樣是否真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長滿了紅斑,但是並沒有見到她的人影。如傳聞一樣,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見人,誰想見她也都見不著。
她的情況到底有多嚴重呢?他真的很擔心。
「少爺,這兒有您一封信。」
在他怔然沈思時,守門僕役恭謹地送來一封信。
「信?誰送來的?」
「一個姑娘。」
姑娘?閻天痕心一動。難道是湛離?
「下去吧。」他接下信,揮手命僕役退下。
匆匆打開信,紙上只寫了簡短的一行字──
公子若對湛離無意,請燒燬此信,若對湛離有心,今夜請來此處。
信旁畫了簡單的地圖,地圖上有一處標明了是湛離的房間。
他的心劇烈跳動著,抬頭仰望明月,他在心中問自己,對湛離有心嗎?對她有心嗎?
還來不及找到答案,他忽然發現,自己竟已經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地圖上所畫的幽巷中!
矮牆另一側就是湛離的房間了,他靜靜佇立著,被一種渴盼的心情淹沒。他縱身躍過矮牆,看見了微啟的窗台前擱著他送給湛離的那雙繡花鞋。他發現就像是宿命一般,他和湛離都逃脫不了兩家之間的詛咒輪迴。
彷彿有雙陰冷怨毒的眼,在半空中窺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來到窗台前,輕輕把窗推開,淡淡的藥香立刻撲鼻而來,接著,他看見湛離鬆鬆地披著一件素色長袍,黑緞似的長髮放任地披瀉下來,遮住了她的臉。他急於看清她的模樣,情不自禁地縱身跳上窗台,躍進屋內。
詛咒的禁忌枷鎖鬆動了,寒涼的一陣冷風伴隨著他入屋,因為夜太寂靜,微弱的風聲聽起來竟如神秘詭異的輕笑。
湛離察覺到奇異的聲響,倏地轉過身來,赫然看見閻天痕出現在她的房裡,她大驚失色,慌亂地找地方躲藏自己。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快出去啊!快出去──」她拉起衣袍蒙住臉。
「噓!小聲一點兒,不要把妳娘引來了,讓妳娘知道我在這裡可就完了!」閻天痕急忙安撫她的情緒。
「你知道會完蛋你還來?還有,你怎麼可以擅自闖入我房裡?快點出去!」湛離壓低聲音,焦躁地跺腳。雖然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但她一點兒都不希望讓他看見自己現在這副可怕的模樣。
「是妳自己叫我來的。」雖然不知道寫信給他的人是誰,不過他故意栽贓給她,好讓她分神不再拚命趕自己出去。
「我怎麼可能叫你來看我現在這副醜模樣!」湛離當然喊冤。
「那這是什麼?」他從懷裡拿出信,放在桌上往前推給她看。
湛離把臉藏在衣袖後,疑惑地把信抽過來看。
「是紫妍的字!」她駭然抽息。「天哪!她寫些什麼啊?」上面的那行字簡直令她無地自容,直覺地生起紫妍的氣,氣她居然出賣她。
閻天痕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他微微一笑,一邊打量著她的房間,一邊在椅子上坐下。
「湛離姑娘,妳請坐吧,我們之間有些事情必須好好談一談。」
「如果這封信讓你很困擾,請你放心好了,我絕對沒有喜歡上你,一點兒都沒有,你不用擔心!」她極力否認,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反應。
「我並沒有擔心什麼,我擔心的是妳──」
「你一定也聽說了我身上的怪病對嗎?」湛離急切地打斷他,語氣中的難堪仍然掩飾不住。「其實你不用想太多,我的病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也跟那個詛咒沒有關係,你用不著擔心!」
「妳先冷靜一下。」
「我很冷靜啊!我並沒有不冷靜!」她深深吸氣,又吐氣,慢慢坐到床邊,拉起床帳遮掩自己。「好吧,我是有點兒不冷靜,可那是因為仇家就坐在我的房間裡,這種情況下要我冷靜實在太強人所難了!」
閻天痕很清楚,以湛離現在的情形,倘若他不先坦承自己對她的感情,是永遠不可能讓她卸下心防的。
「阿離,妳仔細看清楚信上面寫的字。」
聽見他喊她「阿離」,她恍然失神了一瞬。
「我……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她莫名其妙地有點兒心悸,隱約感覺到有些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不,妳看是看了,可是並沒有弄清楚意思。」他無力地一歎。
「這麼簡單的幾句話,有什麼好弄不明白的?」她低頭再看一眼那封信,猝然間怔住。
公子若對湛離無意,請燒燬此信,若對湛離有心,今夜請來此處。
她重複看著那兩句「若對湛離有心,今夜請來此處」,驀然間,她彷彿被雷當頭劈入,心跳得急亂狂猛,腦袋裡也嗡嗡作響了起來。
她懂了,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可是,他對她有心……是真的嗎?可能嗎?
躲在床帳後的人兒悄悄露出一雙眼來看他,從她惶惑不安的眼神中,他就知道她已經明白了。
儘管她大半張臉都藏在床帳後,卻因此更突顯出她雙眼的明燦,在黑夜裡盈盈閃爍著。他未曾細看過她,這是第一次,他發現她的眼睛很美,眸中寶光流轉,璀璨宛若琉璃。
也許是宿命的安排,他必須喜歡上她,而他也真的喜歡上了她。
「阿離,妳對我們兩家的詛咒瞭解多少?」他放柔了嗓音,輕聲問。
不知怎地,他的聲音溫柔得令她想流淚。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完整。」她低頭咬著下唇,此時此刻,她的心思沒辦法認真放在「詛咒」上頭,滿腦子想的全是他方才說的話。她好想聽他明明白白地說個清楚,而不是要她去猜。萬一她會錯意,猜錯了呢?
「前幾日,我去了一趟我們閻家的祠堂,看守祠堂的那對老夫妻小時候曾經侍候過我曾祖母,對於那個詛咒,他們都記得很清楚。」閻天痕低聲說道。「他們告訴我,詛咒說的是──閻氏與湛氏永生永世都不得結親,倘若閻氏子孫違背誓言,愛上了湛氏子孫,從此湛氏男子將一無所有,乞食終生,湛氏女子將失去美貌,終生都得不到幸福!」
雖然湛離對這個詛咒並不陌生,但是從閻天痕口中完整地聽見,仍然禁不住一道冷顫竄過背脊。
「對不起,我害了妳。」
湛離一時怔住,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
「妳的容貌起了變化,也許是因為我的緣故。」他的嗓音壓得很低、很低。
湛離的心捲起了狂烈的波濤,差一點就蹦出了胸口。
閻天痕神情凝重地蹙著眉心。此生初次動情,且頭一回坦承自己的感情,卻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心裡五味雜陳,苦澀的滋味倒比甜蜜多上好幾分。
他極不願意相信,自己的愛竟會使他愛的人失去美貌。
湛離怔怔然地呆坐著,細細品味著歡喜和著恐懼的心情,她分不清楚此刻是現實還是夢中。
「阿離,可以讓我看看妳的模樣嗎?」他小心翼翼,怕觸痛她似的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