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與龍舞

第8頁 文 / 齊晏

    湛離怔怔眨眼,驀然間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倘若那日,他沒有把龍鳳玉珮買走,她要從哪裡去生出五十兩來買那塊玉?那日她卯足了力氣一心只想爭贏他,但事實上,她有什麼本錢跟他爭?他說的一點兒也沒錯,他若把龍鳳玉珮讓給她去買,只會讓她的處境更難堪。

    難道……他那麼做,也是在幫她?

    她訝然地盯著他的側臉。這可能嗎?她不敢相信,他們兩家之間可是有著結了百年的冤仇吶!

    不經意間,她瞥見閻天痕的身旁放著一把長劍,劍柄和劍鞘雕著一尾青龍,龍身就纏繞在劍鞘上。

    「你帶著劍?」她微驚。

    「放心,不是用來對付妳的。」他慵懶地調侃。

    湛離鼻哼一聲,轉開臉去。

    「閻福,在前面的『龍門緞莊』停一下。」閻天痕坐起身,敲了敲車廂前方的木板。

    「是,少爺。」車伕駕著馬車停在一間賣綢緞的鋪子前。

    閻天痕忽然彎下腰,輕輕抬起她的腳,放在自己手掌心看了看。

    「你要幹什麼?」她慌張失措地把腳抽回來,臉頰不能控制地泛紅了。

    「等我一下。」他推開門下車,筆直走進「龍門緞莊」的鋪子裡。

    湛離困惑不解,不知道閻天痕到底想做什麼?她還不及細想,閻天痕就已經從綢緞莊裡走出來了,當她看見他手中拿著一雙藕色的繡花鞋時,她詫然,幾乎停止了呼息。

    閻天痕上車,把繡花鞋遞給她。

    「穿上吧。」

    湛離怔怔地看著他,不知他為何要這麼做?她內心震顫,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是要我幫妳穿吧?」他挑了挑眉。

    「你不用幫我買鞋的……多少錢?我給你!」她急忙摸腰袋,但是腰袋裡只有兩個銅錢,她這才想起剛剛出門太急,根本沒有想到要帶錢。

    閻天痕皺緊了眉心,明顯不耐煩。

    「這不是多貴重的東西,拿去穿就是了。」

    「……謝謝。」她不安地偷瞄了他兩眼。收下仇家送的鞋,這種感覺還真是複雜。她悄悄拉著裙襬擦拭髒兮兮的腳底,然後套上繡花鞋。

    竟然剛剛好!她微微吃驚,方纔他只是隨意比了下她的腳而已呀!

    她迷惑地看著他,他一手支頤,始終凝視著車窗外的街景。不知為何,她盯著他的側臉,怔忡地發呆,好久都回不了神。

    閻天痕忽然把眼瞳轉視到她身上,被他發現她恍然失神的凝望,她尷尬得手足無措,慌慌張張地別開眼。

    「剛才為什麼要把鞋子丟給那個男人?」他注意到了她白瓷般細緻的頸項微微泛紅。

    「鞋子弄髒了,不想要了。」她渾身緊繃地僵坐著,禁止自己胡思亂想。

    「所以妳就隨便丟給一個男人?」

    「我沒有那麼隨便!」她立即自辯。「我跟那個男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不是陌生人。」

    閻天痕的雙眸微凝,故作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微妙的變化。

    「在他身後對妳說話的是那男人的妻子嗎?」

    「是啊。」他也聽到那些嘲諷了嗎?真丟臉,那些羞辱她的話,她一點兒也不想讓他聽見。

    「他只配娶那樣的妻子。」閻天痕瞭然於心地垂眸淡笑。

    湛離微愕,他是在安慰她嗎?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忽然讓她覺得好感動。

    窗外薄陽悄悄照進來,無聲無息地給他們加了溫,這一刻,他們忘了先祖結下的冤仇,忘了那個糾纏兩家百年的詛咒。

    「少爺,『水月街』到了!」車伕喊道。

    「別進去,在街口停就行了!」湛離急忙直起身子。

    「閻福,停在街口。」閻天痕敲敲車廂板。

    馬車停住,閻天痕傾過身替她打開車門,一陣淡淡的麝香撲至她鼻尖,她失魂怔忡了一瞬。

    貴公子的味道聞起來就是不同凡俗,不像她身上,只有醬菜的氣味。猛然意識到兩人之間這樣靠近,很可能也讓閻天痕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她慌亂地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飛快地跳下馬車。

    「閻公子,多謝。」她微微彎腰,朝敞開的車門致意。

    「不用客氣。」他深深看她一眼,拉上車門。

    車伕一聲低叱,將馬車漸漸駛離她的視線。

    湛離目送著馬車走後,低下頭,看著腳上的繡花鞋,上面繡著蝶戀花,她的心彷彿在水上漂蕩、漂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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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轉了一圈,還是回到了「逐雲街」。

    在經過宋家門前時,閻天痕特意掀開車簾看了一下,大門前幾個僕役正在清洗著碎片和醬汁,空氣中仍飄著淡淡的醬菜香。

    往前走到街底,就是宇文墨的宅第,他和宇文墨從小就認識,而宇文家曾經兩代都當過皇帝身邊的貼身侍衛,有一套精湛的家傳劍術,所以,他和宇文墨在一起時就是比武弄劍。

    「你今天來得太遲了,吃我一劍!」

    一進天井,凌厲的劍氣立刻衝向閻天痕的面門,閻天痕舉劍去擋。

    兩劍相擊,迸出火花。

    「太狠了,差點死在你手裡!」閻天痕擋開那一劍,挑了一個漂亮的劍花。

    「敵人要襲擊你,可不會先打招呼的。」長劍再次向他刺去,疾若旋風。

    閻天痕側身避開劍鋒,舉劍迎戰。

    「今日為何來晚了?」在一招招的交手中,宇文墨偷空問。

    「遇上一個人。」閻天痕提劍抵擋宇文墨快疾的劍招,無暇分心。

    「誰?」

    「湛離。」

    「那是誰?」

    閻天痕一分神,動作有些遲疑,宇文墨的劍尖驀地刺進他的右肩!

    「呃!」他悶聲痛喊。

    宇文墨立刻收劍,衝上前檢視他的傷口。

    「天痕!有沒有怎麼樣?」

    「還好刺得不深。」閻天痕側頭看了一下右肩,鮮血染紅了半個肩膀。「小傷而已,不礙事。」和宇文墨切磋劍術這麼多年,難免會意外受傷,所以兩個男人都是見怪不怪。

    「你怎麼會分神呢?還好我不是對著你的咽喉刺,否則還得了。」宇文墨從懷裡取出一小罐藥粉,輕輕倒在他的傷口上。

    閻天痕也有些意外,為什麼宇文墨問到湛離時,會讓他失神了一瞬。

    「湛離是誰?」宇文墨敏銳地觀察他的反應。

    「就是和我們閻家有世仇的湛家姑娘。」他慢慢把劍收進劍鞘裡。

    「啊?」認識了閻天痕五年,宇文墨不會不知道這件「翠微鎮」上人人都知曉的事。「你們碰見了?發生什麼事了嗎?聽說湛家是開醬菜鋪的,一個賣醬菜的姑娘應該沒本事打得贏你吧?」

    閻天痕白了他一眼。

    「人家有名有姓,別老是賣醬菜的、賣醬菜的喊。」他把劍放在石几上,在旁邊坐了下來,倒杯茶水潤喉。

    「你對人家湛姑娘倒是挺好的!」宇文墨涼涼地瞅著他笑。

    宇文墨是繼閻天香之後,第二個說出同樣的話的人,閻天痕聽了頗不以為然。

    「我對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沒必要因為她姓湛就特別對她不好吧?」他暗暗地想,自己的反應真有那麼明顯嗎?

    「可是我也沒見你把哪一個姑娘放在心上過呀!」宇文墨興致高昂地看著他。「從沒聽你提起過哪一家的姑娘,幾家有可能跟你家聯姻的姑娘你也都沒興趣,可是這位湛離姑娘居然可以讓你在對劍之中分神,倒是挺新鮮的。」

    「別想太多了,那是因為我們兩家之間有一個牽扯了幾代的詛咒,遇見她自然有些不同的感覺。」

    「什麼感覺?說來聽聽怎麼樣?」宇文墨上身往前傾,擺出一臉三姑六婆的標準表情。

    「煩,很煩,就是這樣。」他拿手巾壓住傷口,試著盡快止血。

    「是嗎?」宇文墨的表情充滿了懷疑。

    「你爹娘好嗎?」閻天痕想轉開這個話題。

    「他們好得很,整天含飴弄孫,好不快活。倒是你爹娘好嗎?」他故意反問。

    閻天痕當然聽得出宇文墨話中有話。

    「他們最近忙著天香出嫁的事。」

    「噢……」宇文墨十分同情地歎了口氣。「沒辦法,當兒子的不娶妻生子,他們老人家只好寄望在女兒身上了。」

    「別說這個了。」提到婚事,閻天痕就顯得有些厭煩。

    「爹、爹──」

    宇文墨的一對小兒女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全都一頭栽進宇文墨的懷裡笑呵呵地撒嬌。

    「快叫閻叔叔!」宇文墨疼溺地拍拍孩子的頭。

    「閻叔叔──」五歲和三歲的小娃兒轉過來直奔向閻天痕。

    「好乖。」兩雙環抱住他的可愛小手,那麼溫暖柔軟,讓他備感溫馨。

    「閻叔叔受傷了,你們可不要太用力。」宇文墨出聲提醒。

    「流血了,寶寶吹,吹吹就不痛了!」五歲的小女娃朝他肩頭的傷口用力地吹氣。

    閻天痕被寶寶可愛的模樣逗笑了。

    愉悅的氣氛觸動了他的心緒,他似乎也真的該娶妻生子了,閻家一脈單傳,爹娘早就有抱孫的念頭,只是他從來沒有積極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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