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愛曼達·奎克
恐懼襲向她。除了她以外,任何人都沒有理由在這種時刻到三樓的這側廂房來。
她不再質疑湧上心頭的急迫感。她只知道她絕對不能冒險回她的臥室。在樓梯上的那個人無疑就是要去那個房間。
她不假思索地衝向最近的一扇門,門把在汗濕的掌心輕易轉動。她溜進閒置的空房間,在身後悄悄關上房門。她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傾聽,她的呼吸在自己聽來顯得格外大聲。
腳步聲停下。她聽到鑰匙在鐵圈上互相碰撞,接著是其中一把鑰匙插進她臥室房門的鎖孔裡。她閉上眼睛,努力輕聲呼吸。
第一把鑰匙未能打開門鎖時出現一聲低沈的咒罵,另一把鑰匙插進鎖孔裡。有人拿了管家的鑰匙串,她心想。那人顯然試遍所有的鑰匙也要打開她的房門。
另一把鑰匙插進鎖孔裡,另一聲低聲咒罵。她判斷是男人的聲音。他越來越不耐煩了。
接著她聽到她的房門被打開。她打個寒顫。闖入者進了她的房間。如果幾分鐘前沒有到城牆上散步,她現在不僅無路可逃,甚至有可能無助地躺在床上熟睡。
「這是怎麼回事?」柯契敦因氣憤而提高的聲音從敞開的門口傳到空蕩蕩的走廊上。「狡猾的小賤人,躲在床底下嗎?」
啃噬愛瑪的恐懼被竄升的怒火取代了一部分。淫蟲。她昨天敲他的那一下顯然不夠重,可惜迪生阻止她把他推下樓梯。
「不在床底下?那麼一定在衣櫥裡。躲也沒有用,親愛的葛小姐。我知道你在——」他突然住口。「誰?」
愛瑪的胃揪成一團。還有別人在她房間外的走廊上。她太專心傾聽柯契敦的動靜,所以沒有注意到另一對腳步聲。
柯契敦顯然也沒有。
「你在這裡做什麼?」柯契敦咆哮著說。「這是怎麼回事?」
對方沒有回話,但柯契敦再度開口時聲音中充滿驚慌。
「慢著。看在老天的份上,把手槍收起來。你不能這樣做,你——」
低沈的槍響打斷柯契敦的抗議。一秒鐘後傳來重物落地聲。
愛瑪在漆黑的空房間裡屏息以待。彷彿過了一世紀之後,她聽到她的臥室房門關上。地板上沒有腳步聲響起,但在經過許久之後,愛瑪相信第二個闖入者已經離開了。但她又等了幾分鐘才敢冒險從藏身處走出來。
沒有受驚的叫喊,主樓梯上也沒有腳步聲。她一點也不驚訝沒有人聽見槍聲。厚厚的石牆吸收了大部分的聲響,其餘的則被舞廳的音樂聲淹沒。
愛瑪停在她的臥室門外。她不能永遠站在走廊上,她告訴自己。她必須採取行動。
她鼓起勇氣推開沒有上鎖的房門。門板緩緩向內移動。
死亡的氣息撲鼻而來。
她望進房間,看到地上的屍體。在銀色月光下,柯契敦白襯衫上的鮮血彷彿是黑色的。
淫蟲這次真的死了。
第四章
迪生舉高蠟燭照亮蘭妲旅行箱底成排的不透明小瓶子。他隨便挑了一個,拔開瓶蓋。似曾相識的氣味從瓶裡飄出來。他說不出裡面的碎片是什麼藥草,但它勾起了他的回憶。
多年前在梵薩嘉拉島寺廟的園圃裡他曾聞過那種奇特的香味。在初入門修習梵薩術的灰袍歲月裡,那種味道始終伴隨著他。他回想起年少時的自己在剃光頭的紫袍僧侶的指導下研讀哲學,黎明時在園圃與叢林交接處做早課,風雨無阻地苦練梵薩精髓的搏擊術。
他拋開回憶,把深色瓶子放回旅行箱裡,拔起下一個瓶蓋。瓶裡的乾燥碎片散發出奇特的甜味,同樣使人想到梵薩嘉拉島。
無疑是某種神奇藥水的成分。
沒有秘笈的蹤跡。
他正要關上旅行箱時摸到一個皮革盒子。他立刻拿出盒子打開盒蓋,燭光照亮一排子彈和一盒火藥,用來存放小型手槍的地方是空的。
不知道稍早蘭妲試圖哄他到陽台上時,手槍是不是在她的小提袋裡。跟她有染的貴族紳士在得知她以手槍作為誘惑的後盾時會作何反應?那想必會澆熄他們的慾火。女人和手槍在上流社會不是常見的組合。
他關上旅行箱,環顧臥室最後一眼。
「真沒想到你會笨到去相信怪力亂神之說,蘭妲。」他在陰影裡輕聲說。「現在我必須查明你是否能帶領我找到秘笈。」
臥室外的走廊傳來壓抑的笑聲和一個女人的喃喃細語。今晚的幽會開始得真早,迪生心想。他不能冒險讓人看到他走出這個房間。他吹熄蠟燭,快步走向窗戶。至少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他在爬上窗台時心想。蘭妲得到了藍法瑞死前破解的秘笈藥方。她如何得到秘笈或是否知道秘笈的下落仍不得而知。在知道那些答案前,他不會露出底牌。
他往下張望,慶幸庭園裡沒有人。接著他取下纏在腰際的繩索,將一端打個梵薩結固定住,把另一端扔到窗外。他用力拉扯兩下確定繩索綁牢了,然後爬出窗戶,雙腳抵著牆壁,雙手抓著繩索,迅速下降到樹籬的陰影裡。安全抵達地面後,他把繩索往旁拉扯。上端的繩結鬆開,整條繩索落在他的腳邊。他迅速把繩索重新纏好。
想想他已經十多年沒用過這項絕技,迪生自認剛才表現得還不錯。他佇立在陰影中思索著下一步的行動。音樂聲轟隆隆地從舞廳裡傳出來。快要凌晨兩點了,舞會仍然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回到舞廳又得應付蘭妲的挑逗。今晚的運動量已經夠了,他畢竟不再是十八歲的年輕小伙子。事實上,他只有興趣接受他新僱員的挑逗。想到愛瑪使他情不自禁微笑起來。他絕對可以喚起青春活力應付她的挑逗。但不幸的是,她不太可能對他採取那方面的行動。
討厭的品德問題。
他從廚房附近一扇鮮少人使用的門回到城堡,從後樓梯悄悄登上二樓,沿著走廊走向他的房間。他在房門前停下,從口袋裡掏出鑰匙,但沒有立刻把它插進鎖孔裡,而是先察看一下他在離開房間前灑在門把上的灰色粉末。粉末上沒有指紋,由此可見在他下樓晚餐後沒有人進入他的臥室。
這個小小的預防措施極可能是多此一舉,但梵薩諺語說先見之明遠勝過事後聰明。
他納悶自己該不該擔心這件事拖得越久,他就會借助越多昔日的梵薩訓練。
他進入臥室關上房門,剛剛點亮床頭的蠟燭,遲疑的敲門聲就響起。他呻吟一聲。一定是蘭妲。那個女人顯然下定決心要征服他。
他走回門邊把門打開一條細縫。「蘭妲,我有點頭痛,今晚恐怕——」
「施先生,是我。」
他猛地拉開門。「天啊!愛瑪。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她垂下敲門的手,匆匆瞥向兩側的走廊,然後用陰鬱的大眼睛望著他。
他首先想到的是她沒有戴眼鏡,其次是她沒有像一般戴眼鏡者沒戴眼鏡時那樣瞇著朦朧的雙眼。她的眼眸在燭光中顯得清澈銳利又充滿焦慮。
「真的很抱歉,先生,但我有話必須立刻跟你說。」她揪緊睡袍衣領。「我在對面的儲藏室裡等了好久,正開始擔心你永遠不會回你的房間。」
「趕快在有人來之前進來。」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過門檻。
在她踉蹌跌進房間時,他探頭到門外張望。謝天謝地,走廊上仍然空無一人。他關門轉身,不敢置信地望著只穿睡衣睡袍的她。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我還以為你擔心你的名聲。如果被人看見你進我的房間,你以為會怎麼樣?」
「不幸的是,眼前我有個更緊急的問題。」她交抱雙臂。「天啊!這很不容易解釋。」
他看得出來她在發抖。憤怒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了他。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可惡,是不是柯契敦那個混蛋又想霸王硬上弓?我發誓這次要親手宰了他。」
「那倒不必,先生。」她用力吞嚥一下口水。「他已經死了。所以我才來找你幫忙處理屍體,至少把他移到另一個房間。」
「屍體?」他心想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你是說柯契敦的屍體在你的臥室裡?」
「是的。」她清清喉嚨。「但這次我恐怕不能把他推下樓梯,然後告訴別人他是自己摔死的,因為他的胸口有個血淋林的洞。」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的尖叫聲大老遠地從樓梯口傳來。「出人命了。快來人啊!這裡出人命了。」
響徹城堡的驚叫聲使愛瑪瑟縮一下。「天啊!來不及了。屍體已經被人發現了。」她企圖掙脫迪生的掌握。
「慢著,愛瑪。你想要去哪裡?」
她慌張地瞥向窗口。「我必須離開這裡。這次我一定會被吊死。天啊!我早該料到那個淫蟲遲早會毀了我。」她扭動著企圖甩掉迪生的手。「拜託你放開我,先生。我沒有多少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