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衣沅
天,這不是他要的結局!
他只想讓許天豪也嘗嘗失去一切的滋味,讓他身敗名裂,除此之外,他沒有想過要傷害其他人——
況且,一心想報復許家的他,壓根兒不認為自己會真的愛上許芳茵,如果他不愛她,自然就不必在意她的痛徹心扉。
一直到今天,敖星野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什麼也沒贏到,反倒輸掉與心愛的女人真心相待的機會,當他出手痛擊鈦勇集團時,同時也把他下輩子的幸福一併擊碎。
這次,他真的失算了。
「你還站在那裡幹什麼?你非要等著親眼看我爸爸嚥氣是嗎?」許芳茵忿怒地把白玫瑰往他身上用力砸去。「走開!我不想再見到你——」
「茵茵,我沒這個意思——」敖星野咬了咬唇,努力吐出真心話。「你這樣子我很擔心。」
「擔心?不要說笑話了。」許芳茵冷冷哼道:「你唯一擔心的是許天豪不死!告訴你,如果想親眼看你仇家的女兒像個傻瓜,被人耍得團團轉,看她心神俱裂、精神崩潰的可憐模樣,現在你已經看到了,夠了!拜託你滾遠一點,現在,馬上給我滾!」
「好吧,我馬上走。」敖星野抑不住眼眶泛紅,他心痛她的痛,因疼惜她而落淚。「我今天來,不是想企求你的原諒,我來是想告訴你,在醫院那天你曾經問過我的問題……」
「那不重要!我不想聽,你不要說了!」許芳茵摀住耳朵。
「不,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親口說。」敖星野不畏她的歇斯底里,勇敢地跨步到她面前,一字字清晰地道:「那天你問我到底有沒有真心愛過你,我想告訴你——是的,我一直用真心……愛你。雖然我必須承認『愛上你』是計畫之外的事,但事實上,我就是愛了。」
「我不要聽!滾——」許芳茵依然緊緊摀住耳朵,她的眼淚飆得更厲害,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很清楚,但愈是清楚就愈是難以抑止心痛。
「你放心,我會滾得遠遠的。」敖星野重重歎了一口氣。「可能是你一輩子都不可能會去的地方……茵茵,請你保重。」
語畢,終須一別,敖星野轉身向門外走去,在跨出去之前,他回頭再望了她一眼——
她的樣子會深深烙在他心中,只是離別這刻,多看一眼只會更心痛。
離開醫院,敖星野的心遺失在她傷心的淚海裡,他真的失算了,自己竟無可救藥愛上她,不管如何騙自己,都無法推翻這個事實。
就在離開醫院的幾天之後,敖星野背起簡單的行囊,隻身來到機場,他要飛往一個遙遠的國度,永遠離開這片教他心碎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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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個月後紐約
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重新坐在紐約街角的咖啡廳裡,許芳茵的心情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內心充滿湧不盡的感傷落寞——
在這裡,每一幅風景都深烙著她和他的美好回憶,歷歷如昨的那些甜蜜喜悅,曾經的心意相映和感動,在經歷風波之後全變成了酸澀的苦汁,不堪回首。
許芳茵會再次回到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是為了代表父親處理紐約分公司的業務,同時也順便探望半年多來一直扶持她、照顧她的好姐妹——沈靜靜。
「嗯,氣色看起來還不錯。」沈靜靜伸手輕撫她的臉龐,欣慰地微笑。「聽說你開始到『鈦勇』去上班了?一切都還順利嗎?」
「還好。」許芳茵點點頭。「多虧沈伯伯幫著我,還有盛治學長,大家都很盡力教我,每天學一點,慢慢就上手了。」
見許芳茵從人生至大的挫折中站起,沈靜靜比誰都高興。「許伯伯呢?他身體還好吧?」
「他身體是慢慢變好了——」許芳茵語氣有些遲疑。「不過,腦力卻退化得有點嚴重,很多事情他好像都不記得了,還常常對著我叫我媽的名字……唉,我也不知道這樣算是好?還是壞?」
她深歎了口氣,幽幽地望著咖啡杯苦笑。「如果可以選擇,我倒滿希望能像我爸這樣,不愉快的事情統統忘掉,只記得想記得的——」
「你想忘記什麼?」沈靜靜聽出她話中有話,直接問道:「茵茵,你該不會到現在還在恨他吧?」
「不了。」許芳茵搖搖頭,神秘地笑了。「人生若是毫無波瀾有什麼意義?如果沒有他,我會一直幼稚天真到老,沒有他,我體會不到人生的最甜和最痛——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體會很多……過去我在虛無的電影世界裡逃避真實的人生,浪費許多寶貴的時光,好多該做的事都還沒做——人生苦短,我想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哪有時間去恨?」
「你去哪裡學來的人生哲理啊?」沈靜靜對她刮目相看。「你比我想像中成長更多了。」
失去刻骨的愛情,她在一夜之間長大,過去的嬌嫩玫瑰,如今像太陽花一般永遠向陽,沈靜靜看見許芳茵的臉上多了一分不認輸的自信坦然,心中的擔憂終於可以放下了。
「老實跟你說,這八個月來一直有個長輩默默在支持我,用她的智慧帶領我走出傷悲。」許芳茵頓了頓,目光拋向遠處,緩緩說道:「她耐心地聽我又哭又鬧,任我發脾氣,任我破口大罵,她叫我想哭就盡量哭個夠;她循循善誘,想辦法帶我去聽師父講經,去山裡禪坐靜思,還告訴我很多以前我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她是個不幸的女人,比起她,我實在好命太多了,比起很多人,我的失敗根本就不算什麼。」
「她?難道……」沈靜靜腦中馬上浮出一個人的影像,訝異道:「是敖星野的阿姨?你還一直跟她有聯絡?天……」
「你很驚訝?」見沈靜靜張口結舌的樣子,許芳茵噗哧笑出聲。「坦白說,我自己有時也覺得不可思議。當我第一次看見阿姨出現在公司門口等我,當時第一個念頭只想轉身就走。但是阿姨用她無比寬容的心,一次又一次不畏失敗,用她的慈悲來感化我。慢慢的,我才能靜下心來,一點一滴檢視過往歲月,檢視我自己,也學會用同理心試著瞭解——『別人』。」
「所以,你能瞭解了?」
沈靜靜心疼地看著許芳茵眼中泛起的淚霧,她遲疑著該不該告訴她一些事。
「其實……星野,他現在也不好過。唉……」終於,沈靜靜說出這個禁忌了八個月的名字。
「誰又好過了呢。」黯然沉下臉,許芳茵臉上隱隱浮出憂愁,沈靜靜從她表情的變化讀出她內心對敖星野仍有愛意。
然而,氣氛有點僵。
一提起這名字,兩個人都陷入沉默——
「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沈靜靜躊躇著,手指輕敲咖啡杯緣。
「沒什麼重要的話,就不用說了。」許芳茵別開頭,她害怕被沈靜靜看到自己的眼裡,有著藏不住對他的關切。
「人命關天,這不算不重要吧?」沈靜靜語氣沉滯,吞吞吐吐。「他去了賴索托,你知道嗎?」
「賴索托?!什麼地方?」搖搖頭,許芳茵一臉茫然。
「唉,真是的,這傢伙跑去那什麼鳥地方?!我也是他去了之後,才去翻世界地圖,然後才知道賴索托在非洲南部,有些台商在那裡設置成衣廠。他好像是過去那邊幫朋友管理一間大工廠……」
許芳茵定定聽她說,儘管她努力隱藏,仍被沈靜靜發現她真正的心思——她非常想知道他的近況。
「不久之前,我聽說……聽說他死了……」沈靜靜語帶哽咽,眼眶微紅。
「啊?!怎麼可能——」許芳茵頓時血色盡退,整個臉都白了。「他阿姨什麼都沒跟我說啊!」
「唉,我還沒講完。」沈靜靜揉揉眼睛,吸了吸鼻子。「我要說的是,他『差點』死了。」
「你——」許芳茵氣得瞪她一眼。「拜託,這種事怎麼可以開玩笑啊?!」
「我沒有開玩笑!」沈靜靜正色道:「敖星野他真的差點兒就掛了!你知道非洲國家治安都很亂,他一個人管那麼大的工廠,馬上就成了歹徒的目標,有次遇上一群人結伙搶劫,歹徒狠狠往他身上開了槍!好像非要致他於死地似的,而落後國家的醫療水準又很差,他……傷得很重,真的、真的差點沒命,我沒有騙你。」
「真的啊——」許芳茵怔忡半晌,眼神木然。
她微啟雙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腦海迴盪沈靜靜說的「他傷得很重,差點沒命」,一顆心無邊無際地往下沉墜,不知道要墜到哪裡才會停止。
恨他的時候,許芳茵確實曾詛咒他最好死掉,然而,此刻當她聽見他的驚險遭遇,心中卻是無比的疼,他在那麼遙遠陌生的異鄉一個人孤軍奮戰、與死神搏鬥,多淒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