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好聚好散

第6頁 文 / 樓雨晴

    「等我的人是你?!」認真細想,那都是中午的事了!

    「嗯。」她溫溫淺淺地點頭。

    「一直在這裡?」沒離開過?

    她奇怪地抬眸,好像在問:有什麼不對嗎?

    「我打擾到你了?」

    「沒有……」就是沒有,才會讓他忽略了個徹徹底底。

    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樣的問題,他藉由低頭翻閱冊子來掩飾心虛,這一翻,模糊的記憶也同時被勾起,思索了半晌才頓悟。「啊,是你!」

    他想起來了。「你說,要我來找你的。」她說道,向他解釋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就因為他叫她來找他,她就真的來了?

    他早忘了這件事,沒想到她真的考進來,成了他的學妹,並且如他所說,親手將冊子送給他,還為此而枯等了七個小時!

    「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來向你打聲招呼,東西給你了,再見。」只是這樣而已,她實踐了那個看似無謂的約定。

    「那個……」張口欲喚住她,立時難堪地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用心畫了每一張圖,他卻連她的名字都沒在記憶中停留過。

    「向晚,季向晚。」她回眸,輕聲接續,體貼地化解他的僵窘。

    「咳、咳咳,向晚,你餓了嗎?一起吃晚飯。」讓人白白耗了七個小時,再怎麼說都是他理虧,總該有點表示,他想這該是她想要的。

    她搖頭,淺淺一笑——基本上那不像是笑,只是唇角輕輕扯動而已。「改天吧,我不餓。」停了下。「今天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說是改天,她自己其實也很清楚,今天之後,他們不會再有交集,即使是在校園中遇到,他說不走也已經忘記她。

    「季向晚!」是愧疚還是其他?他分不出來,喊住她,衝動地脫口而出:「如果你當時的心情還是沒變,我的承諾依然算數!」

    一貫輕淺無波的柔顏,總算浮現些許愕然。「你是指……」

    「要不要當我的女朋友?也許我們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也許,還帶了那麼點賭氣的成分吧!被系辦那群戀愛至上的傢伙給氣到了,要談戀愛大家來談,反正他現在沒有女朋友,一點都不為難。

    她一逕地低著頭,不吭聲。

    氣氛相當安靜,靜到他終於意識到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連名字都是在十分鐘前才知道的,她會掙扎也是人之常情。

    就在他反省這樣的提議是否太唐突了時,她低喃似地輕吐出話來。「好。」

    她答應得太乾脆,反倒是他反應不過來,有人女朋友是這樣追的嗎?

    「呃……」那,接下來怎麼辦?「我送你回家。」挑了件最尋常的事說出口,不管怎樣,起碼該有點當人男朋友的樣子。

    她偏頭凝視了他幾秒,又露出那淺得不像微笑的微笑。「沒關係,你不用勉強。」

    這是什麼意思?拒絕嗎?

    他以為,一年前偷偷觀望他,一年後考進他就讀的學校,並且不惜枯等一整天,代表的應該是喜歡他、想親近他的意思吧?但在她等了七個小時之後,既不和他吃飯,也拒絕讓他接送,那……她到底在想什麼?

    奇怪的女孩,他不懂她。

    瞧見他臉上的困惑,她淡淡補上一句:「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應該很想快點回家休息。」

    沒去探討他瞬間浮現的錯愕是何涵義,輕道了聲再見,越過他率先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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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嗎?」聲音飄飄緲緲。「我們之間的一切,甜蜜的、苦澀的、等待的、悲傷的,全都忘了,就這樣—筆勾消?」

    夠了、夠了!能不能不要再糾纏她?她真的受夠了!「你到底是誰?把話說清楚,如果我欠了你什麼,也得讓我知道啊!」

    「不,你得自己想起來。」

    「你……」她虛弱,痛苦。「拜託你,告訴我,不要再這樣折磨我了……」

    「折磨嗎?」黑暗中,看不見身形的朦朧身影漸漸淡去。「最狠的折磨,其實是無心,也無形的。」

    意識再度回籠,發現她是在自己房中。

    偏轉過頭,映入眼簾的俊容,一瞬間感到熟悉卻又陌生。

    「醒了嗎?有沒有好一點?」楊品璿倒了杯溫水放到她手中,順著她坐起身的動作,張開腿上床由身後將她摟住,牢牢將她困鎖在雙臂以及躬起的長腿之中。

    暖呼呼的氣息煨暖她泛涼的體膚,吐納之間儘是他的氣息。

    伸來的大掌,疊上她握住水杯的手,輕輕搓揉。「你當時全身冷得像冰塊,沒有一丁點溫度,好像——」

    「死人,是嗎?」涼寂語調接續。

    楊品璿扳過她的臉,迎面便狠狠吻住,不若以往徐徐調情的步調,粗魯狂熱地摩擦、糾纏,直到涼唇也有了溫度,這才放過她。

    「只是要說像剛由北極回來。我可沒興趣和死人做愛。」

    他在生氣嗎?季向晚微訝地抬眸。

    他的口氣、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透過彼此相貼的肌膚,卻能感受到脈搏的律動、血液裡淺淺的激盪。

    「楊品璿——」

    他是心理諮詢師,任何毫微的變化都能敏感察覺。讀出那抹空茫無助,這段時日略略釋放出的情緒又淡到幾乎抓不住,他微驚,捧住她的臉。「向晚,你看著我,深呼吸,看著我的眼睛,不要急,不要怕,慢慢把心情穩定下來——」

    她照做,然後,眼底添了抹迷惘。

    「可以了嗎?現在,慢慢地告訴我,你今天遇到什麼了?」

    「我——楊品璿,如果我是殺人兇手,怎麼辦?」

    殺人兇手?「怎麼說?」

    「今天,我遇到幾個人,從她們口中,我知道我以前有過交往十年的男朋友,是深刻到捨生忘死的那一種。」

    「嗯哼?」

    「他出軌、背棄我,我買了啤酒花,然後他出了車禍……楊品璿,你會怎麼想?」

    他皺眉,表情嚴肅得嚇人。「所以呢?你在懷疑什麼?」

    「我無法不這麼想,楊品璿,我的失憶不是任何意外造成的,它是一點一滴,自有意識地由記憶裡摒除,也許是再也承載不了日益加深的罪惡感,也許是他死不瞑目的糾纏,我夜夜由惡夢中驚醒,不敢去回想那一切,所以才會潛意識裡封鎖住與他相關的記憶……」

    「這只是你片面的猜測,你現在沒有這段記憶,事情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

    「不然呢?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釋了。不時浮現耳邊的聲音、每夜混亂的夢境……就算我忘掉一切,他還是不肯放過我,這是他的報復,他不要我忘掉,他要我不好過……」

    「就算如此,那又怎樣?」他冷靜拋出一句。

    「什麼?」

    楊品璿沒有任何表情。「他背棄了你,不是嗎?嚴格來說,一手導致這段悲劇的人是他,背棄十年來無悔追隨的女人,他——死有餘辜,有什麼資格怨?放過你自己,向晚,不要再被愧疚感打壓。」

    可以嗎?她可以這樣嗎?「好痛苦,楊品璿,我可不可以不要找回那段過去了?」不過是片段,就已教她難受得招架不住,難怪她當初會選擇深埋一切,如今再度挖掘出來,她沒把握自己是否已經可以承受。

    「隨便你。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我沒理由替你堅持什麼,我會取消後天的預約,然後,我想你也不再需要我了,你可以這樣過一輩子,沒人會有意見。」回答得幾近冷酷,彷彿稍早的溫柔並下存在,她要怎麼過她的人生與他無關。

    能嗎?她可以一片空白地過完她的人生,無感得像個活死人?

    「不,我不想!」纖指無意識地揪握住他胸前襯衫,指節泛白,有如呼吸困難的落水者,痛苦慌吟:「救我,求你,救救我——」

    他緩和神色,連人帶被地將她摟進懷裡。「我會,只要你堅持,我會奉陪到最後一刻。」

    「不會……再離開我嗎?」連十年愛情的男友,都能轉眼背棄,她不懂他哪來的自信,說要陪她到最後一刻,他們甚至沒有愛情。

    「嗯。」視線透過她,落在虛無的空間裡,飄忽得難以捕捉。「除非我無法自主。」

    「楊品璿……」他這一刻的表情太虛幻,那難以觸探的感覺令她微慌,扣緊了指節,牢牢攀附。

    「怎麼?」他感受到了。

    她在不安,異常地不安。

    「我——愛你好不好?是不是有愛,你就不會棄我於不顧?」她的人生現在是一片空白,只剩他,也只有他了,若他再離去,她不曉得還有誰能幫她。失去那雙唯一拉住她的手,她怕,會在無盡黑暗中永遠滅頂。

    所以,她才會想用愛情留住他?

    「愛情並不能保障男人的不離不棄,這你不是見識過了?一次就把你傷得不成人樣,為什麼還會傻得想用愛情留住我?」

    這是什麼意思?「允許我愛?還是不允許?」

    多傻?愛情是無法由著人心支配的。允她去愛,她未必能愛;不允,也未必能阻止,允與不允,豈由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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