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陶樂思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她急切的想解釋,卻因他嚴厲的口氣和神情一時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只是覺得跟我們愈來愈陌生、愈來愈格格不入,對吧?」他強勢接話,未加修飾的說出自己想法。
馬翌紓臉蛋僵凝,不斷搖著頭,否認他的說法。
大偉是怎麼了?她做錯了什麼、說錯了什麼,否則他為何變得這麼尖銳,不友善?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根本就沒有這樣想過?我會猶豫去不去你家過年,純粹是擔心還要齊媽媽多準備我們的分,會不會太辛苦、太操勞,又沒有別的意思。」她委屈的輕鎖眉頭,無辜的微噘粉唇。
聽過她的解釋,再搭配那無辜委屈的表情,齊大偉這才察覺自己似乎反應過度了。
「抱歉,我以為你跟我們變生疏了,所以……」他單手插進口袋裡,一手尷尬的摸摸後腦勺;剛剛很會講,要道起歉來卻變得吞吞吐吐。「你知道的,我們見面的機會不多,我很在意因為這樣就影響了我們長久以來的友情。」
而對她,他能擁有的也只有友情了,若還不能好好維護,就真的一切成空了呀!
瞭解了他的想法,明白他對兩人情誼的在乎重視,縱使馬翌紓剛剛感到不平,這會兒也都拋到腦後,取而代之的是甜甜暖意。
「我也在意啊,你不知道你在我心底是除了父母之外,最重要的人嗎?」紅唇勾起一抹溫柔的微笑,秋水般清瑩的眼瞳瞅看著他。
「真的嗎?」他訝問。
「當然是真的。」她肯定的點了點頭。
這話讓人心都融化了。
他感慨地說:「坦白講,這些年來,你真的變好多,我覺得我們的差距愈來愈遠,不再像從前那樣無所不談了……」
當初她剛要上北部唸書時,是滿心的不安,怕因此而影響了情誼,是他堅定的保證,才穩住她的心;而今立場對調,不安的人變成他,那麼,她當然要消弭他的疑慮。
「你忘了約定嗎?」她神態從容的截斷他的話,步履優雅的邁向那懸掛在大樹下的鞦韆。
齊大偉怔了怔,目光隨著她移動,一時不知她提的是哪一樁?
她坐上鞦韆,恬然一笑,望著他娓娓重述。「出發北上前一晚,我們說好永遠都不變,永遠都要把對方當成最最知己的朋友,你可別告訴我,你都忘了,那我可是會很傷心的。」
舊時景象躍入眼簾,再加上她的提醒,當初的約定也清晰浮現。
「沒忘,我都還記得。」他趕緊回答。
以為她早忘光了,沒想到她還記得一清二楚,這令他對於先前質疑她已改變的想法感到些微的歉疚。
「所以嘍,你沒忘、我沒忘,或許我外表上有了改變,職場生活上的需要讓我不知不覺養成了一些習慣,但是我本質沒變、內心也沒變。」馬翌紓懇切的表達真實的自己。
這七年來,她一直在時尚雜誌的這個圈子發展,從小小的工讀生,坐上了編輯的空缺,然後兩年前恰巧遇上當初那家雜誌社的股東們拆伙,其中有人另起爐灶,又剛好賞識她的工作能力,於是便將她挖角到新雜誌社,這一跳,待遇和職位自然也跟著調漲。
時至今日,她已是一家暢銷的時尚雜誌主編了,能夠爬到這個門檻,靠的不只是她的聰明慧黠和這方面的天賦,更因為她付出了相當多的努力。
她活躍於時尚圈,她的美麗優雅、自信風采不只迷倒了許多男性,也讓女性同胞們無比欣羨。
但她並不是空有美色的花瓶,她是個稱職的主編,處事風格俐落明快,果決乾脆,卻又兼具著細膩圓融的心思。
可也因為她年輕,所以她必須表現得成熟穩重,來營造出專業且權威的形象,並不是真的改變。
「好吧,相信你。」齊大偉微揚起唇,露出鬆了口氣的淺笑,故意用寬宏大量的口吻說道。
「是喔,還真感謝你的信任咧!」美眸也嬌俏的橫了他一眼。
氣氛轉好,他走到她身後,站在專屬他的位置上替她推起鞦韆。
「近兩年,忙得時間不夠用,回來的次數減少了,我都好久沒坐坐這鞦韆了。」她輕快的嗓音隨著擺盪的鞦韆忽大忽小的飄送著。
「你在台北的生活很精采呀!」他偶爾會在報章雜誌的時尚派對報導上看見她,亮眼得就像是明星一樣。
「為了雜誌社,交際應酬免不了嘛!」她微癟著嘴解釋,忍不住埋怨了起來。「而且你都不知道,再加上原本就該忙的公事,我平均一天才睡五、六個小時,最誇張的時候曾經兩天沒睡哩!」
聞言,眉心不禁微微蹙起。
她嫣然淺笑。「不要說我了,你的生活不也過得很充實嗎?分店都開了兩間了,規模比起齊爸爸、齊媽媽在做的時候還更大哩,我真是佩服你靈活的生意頭腦。」
「這是經過長時間評估才敢投資的。」他謙遜應了句。「我的生活除了豆花就是豆花,乏善可陳,不像你,豐富精采。」
她悵然一笑,沒讓身後的他瞧見。
單槍匹馬的在外闖蕩,辛苦不在話下,老實說,偶爾也真想有人可以依靠,可以真心疼惜她。可是她的追求者雖然很多,她卻始終拿不定主意接受誰,那所謂的豐富精采的背後可是難言的孤單寂寞啊。
「平淡也是一種幸福哪!有時候,我真想念這裡自由自在的純樸生活。」她突然感慨地歎道。
人就是這麼奇怪,總是不知足,做一行就怨一行,擁有這個卻渴望那個。當初在小鎮待久了,便嚮往都市的繁華;現在都市待久了,又想念鄉下的樸實。
「那就回來呀!」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好好照顧你的!他脫口而出,又立刻噤口,及時止住更加突兀的話語。
他講得簡單,她當笑話,所以馬翌紓只是嗤笑搖頭,沒有回答他。
她是矛盾的,想念家鄉,可是卻無法放棄追求事業上的成就。
試探的話沒得到回應,齊大偉心底剛升起的一絲絲希望又落了空。
怎麼辦?這麼多年了,謹守朋友界線只是他的刻意壓抑,他還是好喜歡、好喜歡她……否則他的心不會只在每次她回來時,才那麼活躍鼓噪的跳動。
不知為何,那股收斂在內心深處的愛意在這一次躁動得特別厲害……
他有預感自己的情意即將滿溢出胸口,他就快要無法安分的繼續在她背影守候了!
他該有所突破嗎?突破了是否會影響兩人融洽的友情?她會不會離他更遠?
可如果再裹足不前,難道要把這份愛意等成後悔和遺憾嗎?
誰來告訴他,該怎麼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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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最後居然是大寶這個弟弟來告訴齊大偉該怎麼做才好。
他一直以為沒有人知道他對翌紓的愛意,沒想到平時吊兒郎當、玩心很重的大寶卻全都看在眼裡,還因為關心他的感情發展主動來找他深談。
無法招架大寶單刀直入的方式,齊大偉終於坦白多年來困擾著他的心事。
不過這樣也好,有個人能替他出出主意,總比他自己想破頭卻依然做不出決定來得強。
深夜,萬籟俱寂,齊大偉的臥房裡卻燈火通明,兄弟倆正促膝長談。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每次爸媽催你交個女朋友,你就說要以事業為重,其實是眼裡容不了其他女生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根本就只有翌紓姊一個人,偷偷暗戀人家卻不敢講,真遜!」大寶搖頭歎息地說著。
「你不懂啦!」齊大偉煩躁地講。
「我不懂,你就說給我懂嘛!」
齊大偉橫睇弟弟一眼,撇了撇唇。
「翌紓的追求者從唸書的時候就沒斷過,但她左挑右選就是從來沒把我列入可以交往的對象,這麼多年來也完全沒特別表達過什麼,我猜,她大概對我沒有那方面的感情。」既然早就被看穿了,就索性圖個痛快,把多年來的煩惱和盤托出吧!
「所以我不敢莽撞表白,怕的就是如果她不接受,兩人之間會變得尷尬,連帶的影響彼此間的友誼。可是我雖然想安分的只和翌紓做好朋友,卻管不住自己的心,壓抑不了對她的感情。」這是他最顧忌的一點。
「為什麼要壓抑?!喜歡就是喜歡啊!」向來率性而為的大寶十分不解,詫異的揚聲。「你自己不也說是猜測的?那說不定,翌紓姊就是因為選擇太多了,導致她忽略了還有一個你,所以你更需要去提醒她呀!」
他提出合理的反駁,鼓勵他付諸行動。
齊大偉仍不敢貿然動作,大寶看出他的遲疑,一屁股坐近他,伸手搭住他的肩,繼續幫他打氣。
「哥,你們認識都二十年了咧,女生在二十八歲已經是適婚年齡了,你要再耗下去,翌紓姊如果哪天想不開,真的答應嫁給了誰,那你豈不是欲哭無淚嗎?就放手一搏吧!就算不成功,起碼也不會有遺憾,而且不見得會影響到交情,畢竟二十年的情誼可不是那麼容易說變就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