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偷心千面娃

第4頁 文 / 娃娃

    其實不只是害慘他,也連帶害到了自己,害她對他因有愧而放不下,這可是她活了那麼久以來從不曾有過的經驗──在心裡惦著一個人不放。

    這二十年來即使她飄泊如萍,居無定所,但每年總會設法撥出些許空檔到洛陽,遠遠地偷窺他,或是變身接近他。

    在他毫無知覺間,這二十年裡她可以算是看著他長大的。

    她的小鬼!

    這是她在心底給他的稱號,但隨著時日漸增,如今二十七歲,生得丰神俊朗、超凡卓越,無論上哪兒都能吸引成群姑娘傾慕眼神的他,早已無法再以「小鬼」來稱呼了。

    但她還是寧可這樣子喊他。

    無論是「樂家大少爺」、「少年英雄樂無歡」,或者是「樂舉人」都離她太過遙遠,只有「小鬼」是她唯一能獨佔他的地方,就像是兩人間的小秘密一樣。

    她看著他由個倔氣的小男孩長成了一個會讓女人看得目不轉睛的俊挺男子。

    雖然拗氣不改,酷色依舊,卻更顯得男人味十足的他,會讓那些瞧著他的女人心裡小鹿亂撞,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經常偷窺他的她。

    「散殃」被師父拿走,是不可能再還他了,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偶爾來偷瞧他,或是暗中陪伴他。

    在他爺爺過世時,她喬裝成小廝伴著他在無眠的夜裡悔恨落淚。

    在楓家大小姐三不五時來找他並傾慕示好時,她壓抑著心底怪怪的微酸,想盡辦法為他們製造機會,甚至還曾「變身」從旁推波助瀾。

    在他去參加武舉試時,不論是初場試或是三場試,她都沒有離開過他,甚至還暗暗地打發掉幾個想找他麻煩的混蛋。

    但不論她為他做了什麼,她都不願意讓他知道。

    她始終將自己定位為他的「黑暗守護者」,僅此罷了。

    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份處境,對於與他之間,再多一點點的接觸交集她都不曾有過妄想。

    但是現在,因為她的粗心,竟讓他瞧見她了,她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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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無歡不是見到鬼,而是見到比鬼還要可怕的東西。

    引起他注意力的先是一串銀鈴燦笑聲,那清脆甜膩的笑聲會讓人忍不住想鬆掉緊抿的唇線,由心底生出笑意,但那並不是它能夠如此吸引樂無歡的原因,而是那笑聲太過熟悉了。

    它與那雖已間隔了二十年,卻仍時常在他午夜夢迴時出現的笑聲,一模一樣。

    於是樂無歡別過視線循聲看去,接著震驚不信地,瞧見了她。

    是的,他瞧見了她。

    鈴鐺!

    依舊是一頭烏黑秀髮在腦袋兩邊打了兩個捉髻,依舊是小臉蛋粉嫩盈盈,肌膚水嫩得彷彿可以掐得出水來,一對笑渦深邃動人,一對可愛小虎牙,一雙大眼像是兩潭青青湖水,以及那楊柳似的纖細腰肢。

    不同的只是她的衣服有了變化,不是一襲小碎花衣裳,而是一身鵝黃衫裙。

    除了衣服不同之外,「她」與那在他夢裡時常出沒的她毫無改變,一點也沒有,依舊是個水靈剔透的十五、六歲小姑娘。

    即使明知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歷經二十載歲月仍容顏不改,他一定是認錯人了,但樂無歡就是無法不去盯緊那名少女,且還因渴盼而口乾舌燥了起來,在他看見她在與旁人說說笑笑後揮手往外走時,他立刻毫不考慮的跟了上去,全然忘了正等著他的那場盛宴。

    由於原先兩人間就有些距離,再加上他擔心認錯人,想要更確定點後再去盤問,是以不敢太過貿然接近,依舊保持著一段距離。

    那姑娘雖說個頭嬌小,步子也不大,身形動作卻極快,又老愛鑽進人群裡瞧熱鬧,若非樂無歡武功不壞,加上是鐵了心要找到她的,只怕一個不注意便會跟丟人。

    她過橋,他也過,她去買糖葫蘆,他隱身在大樹後方,她跑去買胭脂水粉,他則躲在隔了幾間鋪子的牆邊探出頭來盯著她。

    她和人討價還價、和人吆喝鬥嘴、和人嘻笑嗔罵時他都豎直耳朵,想從她的話語中挖出些許蛛絲馬跡,些許能與她的身份有關係的線索,好確定她究竟是不是「他的鈴鐺」。

    但樂無歡失望了,好像沒人知道她的名字,只是以「嘴巴真利的小姑娘」,或是「好會砍價的小姑娘」來喊她。

    幸好方才經過市集時,他特意買了頂大斗笠戴在頭上,要不,若是讓認識的人瞧見他這樂家大少爺,竟在光天化日下幹出跟蹤女人的事?那可是會丟盡樂家人臉面的。

    雖然跟蹤人是他向來不屑做的鬼祟勾當,但他就是不能不去做。

    不能在事隔二十年後看見和「鈴鐺」長相一模一樣的女人出現時,還能夠若無其事地任由她走開,讓自己再去悔恨個二十年。

    夕陽西下時,少女終於停止在城內閒晃,她跨上了頭老驢往城門方向而去,樂無歡見狀,立刻施展輕功快快追上去。

    一頭老驢馱著一名妙齡少女,不急不慌、優閒自在地在離城後,踏上往荒山野嶺的小徑。

    在她身後不遠處,一路暗隨著一名頭戴斗笠,出身武林第一世家,生平頭一回表現得如此藏首畏尾的男人。

    老驢緩行終至天幕全黑,少女未執火把亦未提燈,僅是憑藉著月華,優閒地哼唱著曲兒,緩策著老驢往前行。

    在子夜來臨前,老驢終於將少女馱至一間位於山腳下的路邊小棧。

    那是間看起來並不起眼,外頭掛著酒帘子,裡頭有光,似乎還未打烊的小棧。

    少女翻身下驢,先為老驢備妥了飼秣,再拍去小手上的草屑,口裡哼著曲兒地走進小棧。

    樂無歡等了半晌不見有人出來,那已壓忍了大半天的困惑情緒再也按捺不下,決定要化被動為主動,和對方當面對質問個清楚。

    他一鼓作氣衝到小棧門口正待大步跨入,卻和個掀簾跨出門檻,年逾六十的花甲老嫗撞了個正著。

    幸虧他收足得快,還及時伸手將對方扶穩,否則鐵定會害對方往後跌倒。

    「婆婆,妳沒事吧?」

    「什麼叫沒事?你沒見我都快嚇死了嗎?」

    老人家雖沒跌倒,卻被嚇了一跳又微閃到腰,只見她揉腰瞪著他。

    「你這年輕人是怎麼回事?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出來撞人出氣?」

    「對不住!是晚輩莽撞了。」

    樂無歡不擅言詞,除了道歉外還是只能道歉,但他嘴裡雖在道歉,眼神卻已越過老婦,往她身後的棧內搜尋人影,只不過他還沒能看清楚時,就讓一雙老手將臉龐給扳正了。

    「年輕人不懂事,在和長輩說話時怎麼可以不專心?你眼睛是在看哪裡?」

    「對不住!晚輩只是……只是擔心那名正歇在棧裡的姑娘跑掉。」

    「怕歇在棧裡的姑娘跑掉?」老婦呵呵取笑,「原來年輕人這麼晚不睡覺,就是為了想追求個姑娘?」

    「不,晚輩對那姑娘絕無非分之想。」

    「沒有非分之想還半夜三更不睡覺,緊追著不放?」

    「那是因為她身上有個我想要的東西。」

    「那是當然的囉!」老婦眼神曖昧,低低笑著,「婆婆是過來人,清楚明白,在每個小姑娘的身上,嘿嘿!都會有著你們這些年輕小伙子想要的『東西』。」

    「不是的,婆婆!」樂無歡徹底口拙了,「妳誤會了。」

    「誤會的人是你!」

    斂起笑容,老婦推開樂無歡,開始動手關鋪。

    「夜已深,又沒客人,老婆子要關鋪了,別擋著人家幹活兒,什麼小姑娘、中姑娘、大姑娘的,我這裡統統都沒有,想要姑娘,自個兒上城裡的花樓裡去找,要多少有多少,別盡挑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候,上門來找麻煩。」

    「不是的,婆婆,真是有的!我從午時一路跟在她身後,跟著她出了城,再跟著她來到這裡,她是騎著一頭老驢來的,那老驢就在……」

    樂無歡邊說邊轉頭往老驢看去,頓時止聲,因為那頭剛剛明明在吃飼秣的老驢,居然一轉眼就不見了。

    他不相信的拔腿奔過去,卻見草地上不但沒有老驢剛拉出的一泡驢屎蛋,甚至就連用來盛裝飼秣的木槽盒,也都是空著的。

    老婦走過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語氣憐憫的開口。

    「年輕人,婆婆瞧你這個樣,八成是讓個小姑娘給迷住了心竅,真幻不分,把現實跟幻想都搞混了,清醒點回家去吧。」

    「不!我沒有!」樂無歡低吼反駁,不願相信在作了二十年有關鈴鐺的夢後,今日的他,又只是在作夢?!

    這事一定有問題,有人在暗中「搞鬼」!

    他定下心,冷下雙瞳,看也不看地越過老婦,亦不理會她在他身後大呼小叫的喊停,凌箭似地衝進小棧。

    棧內很小,只要幾眼就能看穿,那只是間供人喝點小酒、吃點小菜的休憩小棧,不供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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