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寄秋
也就是說她太縱容自己,明明可以跨出的一步,她再三考慮再猶豫,遲疑又反覆思考,時間一拖久她會笑笑地說:下次再試。
而下次永遠不會到來,如果她不改掉性格上的缺憾,那一小步是不可能落下。
「講話有必要太實在嗎?很傷人?!人因夢想而偉大,偶而做做夢是人之常情。」志氣不大的彤乞願小聲說道,以眼角偷偷一瞄。
有夢最美嘛!何必小家子氣不准別人做夢。
「好了,從現在起我會一直跟著你,直到治好你的毛病為止。」他片面決定她接下來的命運,氣壯如山。
「什……什麼,你要跟著我?」她是不是曬太多南台灣的太陽了,因此產生幻聽。
得意的嘴角揚上幾分,江天憑同情的拍拍她肩膀。「記得要感恩,我不是每天都有空鋪橋造路,大發善心救急解危。」
「不……不用了吧!你是站在世界屋脊的大人物,這種比綠豆小的事兒不好勞煩你……咳!咳!你給我吃什麼。」細細綿綿地,微甜。
「綠豆糕。」路邊一個斷腳的阿伯賣的,生意不是很好。
「綠豆糕……」
三條黑線橫過額頭,欲言又止的彤乞願仰首望天,表情好像剛被車輪輾過,欲哭無淚地看著自己被塞入一輛銀色賓士,然後眼睜睜地任由她好不容易招來的「小黃」揚長而去。
這……她遇到土匪了嗎?
「不」代表拒絕,他到底聽見了沒。
第四章
「你先請。」
「不,女士優先。」
「這種事不需要講究禮儀,請先走一步。」她隨後就到。
「你們是同類,彼此比較好溝通。」同是哺乳類的雌性生物。
斜眼一瞪,瞪出十三條紅絲。「異性相吸,相信波濤洶湧的大尺寸是男人的最愛。」
「個人偏好小胸脯,像你這樣大小適中才不會有窒息感。」而且,他斷奶已久了。
「這是人身攻擊嗎?」為什麼她聽出一絲嘲意。
「個人觀點而已,別太自卑。」以東方女性的胸型來看,她在低空飛過的及格邊緣。
「你……你是不是男人?口口聲聲要我尊重生命的人,居然推我去送死,良心何在?!」她看錯人了,把劣馬當成良駒。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親身驗證過,有需要再一次驗明嗎?」他邊說邊微笑,神情相當愜意。
「送你三個字,禮義廉。」無恥。
夏陽灼人,午風焚膚,水氣蒸散的柏油路因高溫而變形,凸出路面似有融化的現象,赤足一走肯定燙出無數的小水泡。
通常在接近熱死人的氣候下,不會有人傻傻冒苦大太陽縱走,而且還是太陽離地球表面最近的中午時刻,曬得脫水是常有的事。
而水霧上升的地平線那端,卻有兩個小小的黑點逐漸變大,由原本移動的圓點變成兩隻腳行走的人,行動極其緩慢。
不過他們停在某個定位就不肯走了,微起爭執地爭相讓出某種福分,任由汗水瞬間蒸發。
「你的口才變好了,彤小姐。」火氣一大果然激勵出她的勇氣。
「不,江先生,我是累得虛脫了。」而且曖昧的話少說為妙,誰要看他光溜……咳!光溜溜的樣子。
不知是曬紅還是臉部自然充血的緣故,兩腮紅撲撲的彤乞願不敢直視江天憑汗濕襯衫下所展露出精瘦體格。
她真的不想回想起兩天前在旗津發生的一幕,那實在叫人羞惱得從腳到頭都發燙,她猛洗了半個多小時冷水澡才退燒,還惹來他一陣訕笑。
那天在飯店吃完一頓上萬的海鮮大餐後,他們各自回房等夜深,準備再去享用現撈的龍蝦和干貝,只是免費的美食總是吃得特別過癮,一不小心就吃撐了。
而伴隨而來的就是胃痛。
她一發覺不舒服就去敲隔壁的門,想問問他有沒有胃藥,可是推開未關的門一瞧,剛淋完浴的男人正一絲不掛地走出浴室,邊走邊用應該圍在腰際的浴巾擦著濕發。
一打照面,兩人都怔在當場,沒人想到要迴避或轉身,面對面看得異常清楚,連腰上的小疤都十分明顯地躍入眼中。
一時間,氣氛有些凝窒,剎那如永恆般難堪,一股熱氣直往瞼上衝。
先回神的他做的第一件事竟不是遮住重點部位,而是雙手往腰後一放,仰首大笑,非常熱情地歡迎她欣賞充滿男性美的線條。
「我看你是水喝太多,鼓著一肚子水當然累。」一瓶五百CC的礦泉水,有五分之三進入她體內。
揮著汗,彤乞願氣嘟嘟地圓睜雙目。「那是誰的錯?是誰自信滿滿地說是一流的識途老馬,路只要走過一遍就會牢記在比電腦還牢靠的人腦?」
能把牛皮吹破也不簡單,的確是高手。
「你沒瞧見山崩了嗎?路也沒了,我能帶你找到公路是運氣,少在一旁囉囉嗦嗦。」只會埋怨的女人最不可愛,出力的人是他。
扛著大件小件的行李,還有她堅持要買,—定得帶在身邊的各地名產,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企業精英淪為苦力,江天憑的牢騷不比她少。
而且天氣熱,人心也跟著浮動,汗流浹背的滋味可不好受,他的火氣也隨氣溫節節升高,沒法子捺下性子和顏悅色。
「就說坐火車比較便利嘛!票買好了卻沒用很浪費,要是你不財大氣粗地非開名車不可,我們早在東港大啖一口七百塊的黑鮪魚。」滑嫩順口,油脂豐富的高級料理。
瞧瞧這是什麼鬼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長長的一條大馬路看不到盡頭,遠望是山,近望也是山,左手扶的是山壁,右邊一眺是山谷,青綠環繞。
這就是他堅決要繞遠路的下場,兩人只能像難民似地困在半山腰,一直往下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出處,感覺似乎越走越往山裡去,四周的樹也越見高大。
「火車會誤點,以及出軌,你不會喜歡被壓在車廂底下,等著上帝垂憐。」一輛賓士丟在路邊都不急了,她居然計較沒吃到黑鮪魚。
彤乞願氣弱地回嘴,「會冒煙的好車也不見得安全,它拋錨了不是嗎?」
「是沒油,你忘了提醒我油表見底了。」引擎干轉當然會冒煙,沒知識。
她沒好氣地揚揚眉,不想與他爭辯,油表是哪一個她根本看不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咱們要繼續待在這裡討論誰是誰非嗎?」
再曬下去,直接給她一條堅固的尼龍繩,曬在上頭當人干算了。
「看你怎麼想,眼前的障礙總得有人出面排除。」江天憑將行李往地上一放,坐在上面以手揚風。
「你指望我?」他一定在開玩笑,她連人都無法溝通,何況是……
「就是你,現在是訓練你應變能力的時候。」他絕不插手。
紅得快脫皮的臉頰微微一凹,她下巴一掉差點脫臼。「可是那是一群牛耶!」
應該是有人飼養的乳牛,正巧放出來「散步」,增加乳汁的分泌和品質。
「我有恐牛症。」他冷冷地說道,一點也沒有幫忙的意思。
「……」他在嘲笑她的社交恐懼症,她敢肯定。
熱得受不了的彤乞願將最後一口水倒進乾渴的嘴裡,回過頭看了一臉淡漠的男人一眼,十分灰心他的見死不救。
一隻牛很可愛,兩隻牛還是很可愛,但一大票懶洋洋的牛就很可怕,要是牛蹄踩過身上,不死也半條命。
要她拿筆填詞不困難,揮灑兩下就完成一首曲子,但說起趕牛的經驗,畢生頭一遭,要她不生疏都難。
怎麼會有這麼冷酷的男人,將一名文弱女子置身牛群之中,讓她獨自面對巨大的獸群,實在可惡至極。
「咦?你擋在馬路中央幹什麼?難怪我家的小乖過不去。」
略帶粗啞的嗓音忽地響起,只見乳牛的後腿處突然冒出一顆人頭,一位六十出頭的矮小老頭不高興地揮著牧草梗。
「有……有人?!」不知是興奮過度,還是過於錯愕,表情很呆的彤乞願怔如木人。
「不是人難道是鬼呀!你們擋在前面牛就不走了,還不趕快讓開,晚了水草就不鮮嫩了。」這兩個「青仔樅」是打哪來的?新開的觀光道路不走,偏來搶牛的通路。
「我……我……呃!你……你……牛……」彤乞願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一句話。
「你呀我的,到底在說什麼?你們一定是城市來的,看起來不像本地人。」老人想說的是看來很蠢,沒點出遠門的常識。
「我們是來登山健行的,請問這附近有旅館或住家可以借我們休息一下嗎?」有人煙就表示村落不遠了。
鏗鏘有力的男音介入其中,氣勢凌人的江天憑往前一站,高大的身軀散發一股卓越氣息,輕易地掌控落魄的局勢。
「厚!年輕人說話不實在,看我是鄉下人就不老實,明明是走錯路還硬拗成登山健行,有人會帶著行李、穿高跟鞋爬山嗎?」好歹他也在鎮公所上過班,大字也識得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