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田婈
「你說的太玄了。」滕岳肩膀隨著一聲嗤笑而撼動了一下,他轉眼望向緩行在海天一線處的船隻上,臉上是無盡的冷漠。
一切都太荒謬了!
「是很玄,但也是事實!滕岳……你不是我,所以不會知道我的感覺,一開始我也只是懷疑,但在我將畫中人與夢中人和你仔細對照過後,我深信不疑——就是你。」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你現在想跟我在一起?只因為我是你的夢中情人?」滕岳啼笑皆非地說著,半是猜測,半是嗤之以鼻。
「嗯……可以嗎?」
「會不會太荒唐?我們才認識兩天,你就將夢中情人的稱號加在我身上,鍾小姐,說實在的,我擔當不起,恐怕也無福消受。」滕岳搖頭拒絕,最主要是,他拒絕被她當成滕峰。
「不光是夢中情人而已!滕岳,我們雖然才認識兩天,但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一個非常值得我喜歡的好人!」不知不覺中,鍾語歡的眼神和語氣,都已經充滿了對滕岳的崇拜和愛慕。
「你從哪裡看出來我是好人?」當然,誰都看得出來他是正直的好人,但他希望從她口中聽見不同的理由,一些能夠使他現在的心情舒暢些的理由—但最好與她的夢無關。
「從你願意傾聽和接受我的願望,還有你溫柔的唱催眠曲給我聽,以及你不忌諱我是個陌生人而給我白金卡開始!」鍾語歡不假思索的說出一串她打從心底對他產生好感和信賴的原因。
而她說的,倒也是他從來沒聽過的說法。
「但鍾小姐,我不是畫中人,所以我也不可能是你的夢中情人。我很遺憾。」滕岳輕歎一聲,希望她能面對現實。
「滕岳…」
「我們回台北吧!這些事到此為止。」滕岳攬過她的肩膀,算是給予一個失望的女人一點安慰。
「你……對我有沒有一點好感?」鍾語歡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在多次看見他的側影之後淪陷,如今又有畫來為她的夢佐證,她的感情一下子全部交付在他身上,可是他……竟然出乎她意料的冶漠,這令她非常失望。
「不瞞你說,我對你是有好感,但我希望你能將你的夢中情人與我做個清楚的界定,畢竟畫中人是我哥,不是我。」
「不,你是畫中人。」鍾語歡望著他,十分篤定的說。
滕岳沒再回應她,只輕輕牽起她的手往公路方向走去,一如這兩天來他的牽引一樣。
不可諱言,他有些為她心動,但也不可諱言,事情變得有點棘手,不如一開始他所想像的單純。
畫當然沒買成。
兩人雖互有好感,但現在為了畫的事是各持己見、各懷鬼貽。
鍾語歡以為自己幸運,在因緣巧合、誤打誤撞下,以兩天兩夜的時間找到了夢中情人,也就是滕岳。
無奈,滕岳死不承認,直說那是他哥哥,真叫她氣餒。
她原本也不肯相信,事情會這麼簡單——她從牆縫挖出滕岳來幫忙尋人,結果滕岳正是那人。
可是在這兩天當中,她屢屢跟在他後頭審視著他的側影,她已經對自己的感覺深信不移,任憑滕岳再怎麼否認與推翻,她還是執意於自己的想法。
「我告訴你,世上沒那麼巧的事,而且,辛大哥也說了,畫裡的人是我哥,光這一點就足以說明,我不是你的夢中情人,聽清楚了沒有?」不耐煩她的囉唆,滕岳大聲回話,油門踩得異常用力,車子奔馳在濱海公路上,與昨日相比,車速簡直快得要起飛了!
如果她當他是貨真價實的情人,他百分之百願意、百分之百接受,但若是虛無縹緲、無法求證的夢中情人,那就免了!
他不是夢幻型的人物,絕不接受這種說法,而且事情牽涉到他死去的哥哥,他著實難以平靜。
說穿了,鍾語歡喜歡的是他哥哥的側影,夢裡的情誓是他哥哥許給她的,根本跟他滕岳毫無關係!
他為什麼要平白無故讓鍾語歡對號入座?她拿的車票根本不對、她上錯車啦!
「畫裡的人是你。」相較於滕岳的浮躁,鍾語歡語氣顯得柔軟,但卻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不是就不是!我說了那麼多次,你還不懂啊?畫那幅畫的畫家叫做陳莙莙,她是我哥的女朋友,而我跟她只見過兩三次面,根本不熟,她幹嘛畫我?而且如果說她的畫筆是個死亡的詛咒,那死的為什麼是我哥而不是我?」滕岳邊說,還邊激動的轉頭看著她。
「我不知道,總之,『他』是你,打死我,我還是這麼說。」鍾語歡平靜的將眼光定在他臉上,愈端詳他,她就愈肯定自己得到的結論——
從她夢裡走出來的人,正是滕岳!
「不是!」
「我會證明給你看。」鍾語歡說不出自己的執著,但她會想辦法驗證,讓滕岳無話可說。
總之,她安心了,夢中情人沒有不見,而是活生生在她眼前,儘管他是那麼的愛發脾氣,與夢裡的溫柔不盡相同,但至少,他在。
鍾語歡眼光火熱的盯著她化真的夢中情人,甜甜的笑意情不自禁浮上臉龐。
她終於可以睡場好覺了!
她默默的伸出自己一隻手,放進滕岳的手心裡,並將自己的手指插進他的四個指縫間,與他交握。
「你……」發什麼神經?
從指間傳來一陣電流,滕岳愕視著她,卻沒將罵人的話說出口,因為鍾語歡已經將頭靠向椅背的另一邊,閉上眼睛唇角勾勾的,十分滿足的睡了。
滕岳連續轉頭看她好幾眼,徒然喟歎好幾聲。
幫忙尋人,結果他就是那人?這太難以說服一向實事求是的他了。
他打算回台北後,立即叫顏艷和傳唯高來帶走這個超級麻煩、「迴旋夢裡」的女人。
總不能他們夫妻倆現在戀情圓滿,就不管別人死活,好歹也該來幫幫忙才對。
第五章
傍晚時分,滕岳與鍾語歡終於抵達台北。
此際,岳山莊籠罩在一片彩光之中,桂花還不時傳來明香,倒是樹枝隨風柔擺輕搖,宛若少女曳舞款款,風情萬種。
在這浪漫氛圍下,疲憊不堪的滕岳卻是忿然掛斷電話,低咒好幾聲。
顏艷竟然拒絕「領回」鍾語歡,而傅唯高也袖手旁觀!
「要走我自己會走,幹嘛叫顏艷來?」比起他的嫌棄嘴臉,鍾語歡則顯得異常無辜。
「好,那你趕快自己走。」滕岳只得下逐客令,他打心裡希望她從此別再出現在他面前。
他將努力遺忘今年過得驚悚和有點傷感的暴發戶紀念日!
「嗯,我是該走了。」她的確該走,雖然昨天有跟奶奶報告過行蹤,但奶奶一定也是懸念著她,還有,既已找到夢中人,她也終於可安心上班了。
「再見。」滕岳隨口道再見,其實是根本不想再見。鍾語歡三個字會被他掃進記憶垃圾桶裡。
「那你能不能送我回去?」自己走的意思只是不要他無情驅趕,而不是真的自己用走的回去呀!
「你當初怎麼來的,就自己怎麼回去。」好好先生經過兩天夢幻的洗禮,個性丕變。拒絕的態度又強又硬,毫無轉園餘地。
「你送我回去啦!我那天是坐計程車來的,花了不少錢。」鍾語歡也不是心疼車資,只是希望他像個真情人一樣,對她多多溫柔呵護罷了。
「錢不是問題,拿去!」好辦,他什麼沒有,就錢最多,區區幾百元車資,連小事都算不上。滕岳將皮夾裡的鈔票全掏給了她,起碼幾千元。
「你……」面對他的「寡情」,鍾語歡頓時無言。
「我仁至義盡了,今日一別,無須再見。希望鍾小姐你自重,別再來找我。出去時順便幫我把門帶上,謝謝。」滕岳簡單俐落地下結語,攤手請她往門外走,引後就逕自往樓上、頭也不回的拾級而去。
隨著樓梯的旋轉方向,鍾語歡又看見了他漸去的側影,她再一次得到印證,勝岳是他的夢中人,而夢中人就是畫中人,絕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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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岳與慕雋謙相約在好友聚會的老地方——露天咖啡座。
如果事情沒有牽涉到滕峰,滕岳相信他還可以稍微容忍鍾語歡的夢言夢語,他也挺願意繼續留她下來,但是事實已經不如當初單純。
事發突然,完全措手不及。
他甚至不必刊登尋人啟事,就找到「人」。只是這「人」,在他相鍾語歡兩人的認定中沒有達成共識,意見還嚴重分歧。
「很難想像。」慕雋謙聽完滕岳說的什麼路人、夢中人、畫中人等於同一個人的故事之後,只能反應出這麼一句沒血沒淚的話來。
「比佟雅緹更怪吧!」佟雅緹的怪是她自己思想做怪,鍾語歡的怪卻是還有其他東西幫她「佐證」。
「其實你要將錯就錯也無所謂吧?鍾語歡既認定你就是她要找的人,那你就順水推舟將她收起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