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田婈
「花蓮?為什麼搬去花蓮?什麼時候搬的我都不知道……」
「快走就是了。」滕岳沒再說什麼,好似很趕時間。
想想也是,除非搭飛機,否則從台北到花蓮,坐火車也要三四個鐘頭,開車就更久了。
鍾語歡跟在他後頭,卻愈來愈覺得滕岳側著身閃過行人並幫她開路的側影,那頭髮飄揚的曲線,都好熟悉……
那分明是她夢中的影像!
但如果真是滕岳,為什麼她沒有確切的感覺?
她傻傻跟隨他,腦子裡卻已將夢中情人與滕岳的身影同時放在燈箱上,相疊對照……
此時此刻,她竟渴望能在滕岳身上找出他就是「他」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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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達卻不速」,不是趕時間嗎?鍾語歡不懂為什麼滕岳會選擇最花時間也最費精神的交通工具——自行開車。
而且還讓那輛明明可以狂飆一百八都沒問題的名貴跑車英雄無用武之地,一路走來,從沒超過速限,車速優雅到比公共巴士還慢。
開得慢也就算了,他半路還要下車看看風景拍拍照,可真有閒情逸致,似乎忘記一開始是他說要趕時間的,結果時間全浪費在他身上。
而鍾語歡則是被他走走停停的開車方式弄到暈車症發作,吐到連膽汁都沒了,不過幸好,一息尚存。
溫吞飆到花蓮,七個鐘頭過去,黑夜早已降臨,明月高掛,星斗滿天。
「滕先生,我在想,你是不是故意整我?」愈想愈有可能,說要她當花錢手,結果她一毛錢也沒花到,命卻只剩半條。
「絕對沒有。」滕岳笑得頗為開心,一點倦意也沒有。「這樣的紀念日倒是很新鮮,我滿喜歡的。」
「可是天色這麼晚了,畫廊還營業嗎?」
「畫廊明天再去好了。」
「什麼?!」鍾語歡一聽到「明天」兩個字,猶如被雷當頭劈中,癱軟的身子立刻挺直,兩眼睜得大大的,體力瞬間恢復,不敢置信的叫嚷著:「明天再去?我以為買了畫我們就可以馬上回去的……」
「就算買了畫,也不可能馬上折返台北的,你要累死我啊?」
「我倒覺得你開車開得不亦樂乎。」以他的耐力和體力,他根本可以去當遊覽車司機,一天載個幾趟長途不成問題!
「喂!你意見太多了喔!」滕岳沒好氣的說著。他總覺得,他沒辦法對她有耐心,他的樂善好施、廣結善緣在她身上都發揮不出來。
「我……」
「我們可以下車了。」滕岳率先下車。
鍾語歡這才發現車子已經停在知名飯店大門口處,泊車人員正在旁邊等候她下車,好將車開走。
「下車啦!」滕岳的尾音輕輕上揚,替她開車門,迎她下車。
鍾語歡硬著頭皮下車,身體的不適,讓她已難以回想當時是怎麼上他的車、然後被一路載到這裡來。
「先吃飯好了,剩下的明天再說。」滕岳示意她往飯店內走。
剩下的?什麼是剩下的?買畫的正事在他的認知裡已經變成剩下的事?那大老遠來此一趟的主要目的是什麼?這可讓鍾語歡有很不好的預感。
「滕先生!等等。」鍾語歡喊住了腳步正往飯店入口處移動的滕岳。
「嗯?」滕岳半側首,輕應一聲。
鍾語歡愣了一下,他這樣的動作和影像,很難不讓她聯想到她心心唸唸的夢中情人……
「怎麼了?」聽她喊他,他回應,她卻沉默了,神情還那麼的惹人憐。
「我不能明天回去。」鍾語歡不但不敢太強硬,且頗有請求的意味。
「那就後天再回去好了!」滕岳出其不意地給她一個更霹靂的回答。說完,又往前走,她要愣在原地還是隨後跟上,隨她高興。
「滕先生,等一下!」人生地不熟又天高皇帝遠,他怎麼可以老是不等她,一個人逕自往前走,而且,他們還有重要的事情沒解決呢!
「到底怎麼了?你又不是小孩子,老在大庭廣眾前叫喊,不會不好意思嗎?」滕岳微蹙著眉,有點責備,然而他的心已經為她波動過幾次。
一天一夜說長不長,說短,每分每秒都在一起也實在不算短,滕岳卻有預感,他的一生勢必會因為這一天一夜而改變。
無法具體說出為什麼,但對自己的預感,他深信不疑。
「我們先去畫廊看看,好不好?」鍾語歡禮貌十足,又再度請求。
「不好,我要先吃飯。」滕岳簡而有力的回絕,但面露微笑,讓人不知拿什麼態度面對他才比較恰當。
「你——是你說今天要讓我當花錢手的!」鍾語歡音量已經不受控制的飆高。「那幅畫對我有很大的意義,你知道嗎?我從來也不存任何希望能買下『他』,是你今天讓我有了期待、讓我覺得勢在必得,那麼我就絕不會空手而回!」
「那幅畫是什麼主題?誰的作品?為什麼對你如此重要?」那幅畫,滕岳在一路上已經有揣測和預感,他只是不想太快證實,因為今天還沒結束,他不想再聽到那會令人頭昏眼花、精神錯亂的四個字。
「他很像是我的夢中情……」
「請閉嘴,你犯規了。」滕岳沉聲的命令,明知會得到這個答案,他剛剛實在應該沉住氣不要問的。
「人……」鍾語歡仍是不願夢中情人被腰斬,執意要完整說出,但她這次也沒能如願,因為嘴巴又被東西貼住了。
那靠近且壓低下來的影像,絕不是一張冰涼的卡,也不是一疊人人愛之又聞之色變的鈔票,而是兩片很熱、很濕潤、很柔軟的嘴唇。
滕岳用他自己的嘴堵她的「夢中情人」!
他竟然把她的夢中情人給吃了、他竟然把她的夢中情人給吃了……
他好可惡!
鍾語歡不因在眾目睽睽下被親吻而感到羞赧,反而因夢中情人被滕岳「吃」進嘴裡而氣怒得秀拳緊握、全身發抖!
這吻,算是滕岳早就想好的「防堵之道」,她的滋味也不輸他的預期,柔嫩的程度簡直讓他誤以為她還年紀小。
不過由於他只動口沒動手,所以鍾語歡只輕輕一推,就結束了這個難以定義而且短暫到宛如流星劃過天際、瞬時熄滅無光的吻。
「你……食『人』獸!太過分了,你竟然吻我,別人都在看耶!」鍾語歡羞怒的罵著,還嫌棄萬分地用手背拭了拭嘴唇,一臉屈辱。
「既然知道別人都在看,那你就更不應該出現這個不得體到讓我想一把掐死你的動作。」她拭嘴的動作,對滕岳而言,已構成百分之百的失敬和傷害。
「我……」鍾語歡驚覺自己出於本能的拭嘴動作的確有辱男性尊嚴,何況滕岳是那般引人注目的美男子?但是,她也該受尊重啊!
她不安的瞥了眼旁人投來的眼光,似乎真的都在罵她不知好歹。
「今天還沒結束,我說過我會用別的方式阻止你將那四個字說出來。而現在,你更要相信,我會讓你為你這個無禮的舉動付出代價。」滕岳平平靜靜說完,平平靜靜的往飯店大廳右翼的西餐廳走去。
外表的平靜不代表內心無風無浪。他已將她拭嘴的動作狠狠記上一筆,光出言恐嚇不是他的作風,因為他會言出必行,行之必成。
「我無禮?」被輕薄的人是她、佔便宜的人是他耶!怎麼無禮的人變成她、有理的人卻是他?
鍾語歡忿然追上他去,正想再抗辯,不料滕岳冷著臉朝她伸出一隻手來,不由分說便緊牽住她的手,並側首低聲的說:「安靜點跟我走,不要再鬧了。從在飯店門外一直走到這裡,你知道你引來多少觀眾嗎?」
他的側影……
鍾語歡不知她一路引來多少好事者的觀看,她只知道自己每次看到他的側影,就會像是失了魂,心也完全由他捉放,腳步自然而然跟隨他而去。
他的步伐大又快,鍾語歡每每小跑步才跟得上,她一直跟在他側後方,對他側面影像的遐思,愈發不可收拾。
「滕岳……」鍾語歡喃喃的喊滕岳的名字一聲,套用的影像卻是夢中情人。
「嗯?」滕岳像沒發生過什麼不愉快事似的回應著她,投過來的眼神,是她認識他這一天當中最柔和的一次。
「沒、沒事。」
「沒事不要亂叫。」
鍾語歡點點頭,卻走沒幾步,又叫。「滕岳。」
「嗯?」有喚有答,只是他音調驟降,眼神也不是那麼柔了。
「等一下吃完飯,你一定要帶我去畫廊。」
「我們吃完飯肯定很晚了,畫廊不會等我們的,所以明天再討論這問題。至於花錢手,你放心,我暫時不會收回你這個頭銜。」滕岳放慢腳步,並將她拉來身邊來,如昨夜般並肩而行。
到餐廳只有短短幾十公尺的距離,兩人卻像走了一世紀,還到不了。
「那過十二點,我就可以跟你談論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