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於晴
「是啊,此等人才,天上人間少有,少有啊。」她附和惋惜。太高潔的人物,很快就會奔向西方世界,阿彌陀佛。
「他是江湖中公認的美男子,飄逸得脫俗,可以說是世上唯一的無瑕美玉。中原武林不論老少,都有種錯覺他是九重天外的天仙特地下凡,讓這一世的江湖有了令人值得回味的天上閒雲。」
「……好啊!」她差點配合到鼓起掌來。這是哪來的江湖毛頭小子?這麼明顯崇拜一個人,是他真的太毛頭了,還是那閒雲公子有迷惑人的妖術?
古少德正想再細說公孫雲的眉啊眼的,大門突然起了騷動,他回頭一看,驚喜交集。
「閒雲公子到了!」他奔出廳,喊道:「正門全開,迎接公子入莊!」
莊內奴僕立即推開正門,廳上中門也是全開,明顯是迎接貴客的一流陣仗。
她站在廳裡角落往外打量。大門旁的小側門多像狗洞啊,她從狗洞來,人家是一路豪華迎進門來,如皇帝親臨似的……天賀莊真是大小眼,厚此薄彼。
她不再細看,轉身自婢女托盤裡取了茶水飲用,一個良好聽眾適時的附和,也是需要滋潤喉口的。
身後一路鬧哄哄的,像是莊內江湖人全聚上前來,這到底是來弔祭的,還是來等雲家莊閒雲公子的?
「閒雲公子,請。」
「都是自家人,少德兄不必客氣。」
那聲音溫潤如玉,帶點清冷,比起何哉是悅耳太多,這樣的聲音配上一個美男子倒是美事一樁,她一向視美人,美物為毒蛇猛獸,但也抱持著遠觀欣賞的角度,於是她回頭瞄瞄,進廳的除去古少德,就是一名白袍瀟灑的青年了。
她一愕。
這就是無瑕美玉閒雲公子?
公孫雲本是隨意掃過她,而後迅速調回來,停在她腕間的天奴環。剎那間的停頓,她注意到了,但她不動聲色,有禮地作揖。
他目不轉睛,徐徐施以回禮。
「她是天奴。」古少德低聲道。
「原來是天奴……」公孫雲喃著,注意力不再放在她身上,上前捻香祭拜。
她又瞄著廳外,問著古少德道:
「古少俠,外頭那些狗……夠義氣的江湖大俠們圍著那青年是……」怎麼看都像是一群狗在搶骨頭!如果她沒搞錯,那青年是跟閒雲公子一塊來的吧。
「那是五公子,在數字公子中排行老五,是輔助閒雲公子寫史的手下。」
「原來如此。」真高招,下次有難,她考慮比照辦理,把何哉丟進人群裡,她學閒雲公子逃之夭夭。合作無間,一向是用來形容她跟何哉的。
古少德見公孫雲上完香,又上前道:
「少莊主正跟個天奴去見老莊主遺容,很快就會出來。」
公孫雲聞言,瞳眸抹過異采,神色不動道:
「老莊主果然德高望重,連天奴也來弔慰。」他望向她,作揖道:「在下公孫雲。」
「小女子王沄。」她再回禮。中原人禮數有夠多,她懷疑中原人一生裡至少有一半都花在彼此的客氣回禮中。
「王雲?」他慢慢地重複她的名字。
「公子是閒雲野鶴,小女子只是水上雲而已。」不知為何,當他念著她名字時,她有點毛,也覺得有點耳熟。
他定定注視她一會兒,才平靜道:
「原來是江上之波,這名字取得好。」語畢,順口問道:「不知王姑娘於哪位主子名下做事?」
她答得也快順,笑道:
「我在皇甫家手下做事,不過,都是做一些小雜事而已。」
「白明教皇甫家啊……」公孫雲緩步繞著她轉了一圈,當他走到她身後時,目光直落在她束起的烏髮。他垂下眸,讓人讀不清他的神色。「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王姑娘敢與同伴回到中原故地,勇氣實在令閒雲佩服。」
「皇甫家?不就是魔教左護法?」賀容華自後廳而來,何哉尾隨其後。賀容華道:「這十幾年來,皇甫家在白明教已有沒落之勢,閒雲,汲古閣可有收錄皇甫家的事?」
「皇甫家自十七年前傳予三歲皇甫女兒後,再無下文。」公孫雲清聲答道,又意味深遠地說著:「至今,連雲家莊都不知她的長相、她的去處,她的喜好,甚至,連她手下有多少親信都查不到。」
賀容華冷冷哼了一聲,道:
「聽起來挺神秘的。白明教歷代左右護法都是下任教主的候選者,這代左護法皇甫,右護法車艷艷,後者喜收天奴,幾次挑釁咱們,看來下任教主多半是她……王姑娘,你們身處皇甫家,這左護法的心思如何?」
王沄見何哉來到自己身側守護,才道:
「少莊主這樣問,唉,我該怎麼答呢?我畢竟是皇甫家的下人啊。」她假裝掙扎著,察覺公孫雲清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歎息:「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皇甫家並非神秘,而是真的沒落,皇甫小姐才智甚差,根本無法勝任護法之職,何況是教主之位呢?我想,再過兩年,這左護法之位便會易主,閒雲公子用不著再將皇甫家記下去了。」
公孫雲不置可否。那雙帶冷的俊目一直落在她的臉上。
她視若無睹,對何哉道:「咱們也不能一直留在這裡麻煩少莊主。」
何哉點頭。「是該走了。」
她又瞥見賀容華的手指劇烈抖動著。隱疾,肯定是隱疾!
「這麼快就要走了嗎?」賀容華道,招來婢女。「何兄、王姑娘,你們連杯茶水都沒喝上,這樣來去匆匆,倒顯得我這主兒失職了。」
「肯讓我們進來上香,足見少莊主有容人之量,這樣的人,將來承襲父位,老莊主在天之靈一定欣慰。」她恭維著,看著那婢女端過茶水,古少德就近接過托盤,賀容華順手拿來再交給何哉。
何哉先遞給她,自己再取過一杯。
「天奴在中原不便行走,王姑娘你們可要小心,如果有難,一定要找人解決才好。」公孫雲始終帶點漫不經心。
「這是當然這是當然。」她細細品茶,中原的茶真不錯,有機會一定要打包帶走。
何哉、古少德也跟著一飲而盡。公孫雲等諸位喝完後,才對賀容華道:
「我將老莊主一生事跡連夜寫了一份,晚些時候請少莊主放入棺裡。」
賀容華一臉感激。「閒雲,多謝你了。」
王沄見他們話題已繞開,正要跟何哉打個暗示,準備閃人也,忽地,她眼一花,腹痛頓時遽絞起來。
「王姑娘!」公孫雲第一個注意到她面色大變,他目光乍異,疾手要扶住她倒下的身子。
哪知何哉快了一步,迅速托住她的腰身,讓她倒進他的懷裡。
「姑娘!」何哉驚叫。
混蛋傢伙!她就知道愈好喝的東西愈容易出問題!腥臭的氣味湧上喉道,王沄毫不忍耐地張口,朝何哉的臉上噴血洩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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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門外,男人震愕的叫聲,驚動她昏迷的意識。
「姑娘跟我同房即可,少莊主不用差人來照顧。」這是何哉的聲音。
她掙扎半天,終於有力氣半張眼眸。
放眼所及,是陌生的床,陌生的屋子,門是半掩,可以看見外頭的夜色,兩抹男人的身影就在外頭。
一個是何哉,一個是……那個有隱疾的賀容華?
「你們是夫妻?」賀容華有些驚慌。
「不是。」
「既然不是,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總是不妥……」
「如果讓人來照顧姑娘,更為不妥。姑娘在貴莊中毒,除非少莊主能找出兇手,否則何哉不敢讓人隨意接近姑娘。」
「不可能!」賀容華咬牙道:「天賀莊絕不會有那種齷齪之輩下毒,那種無恥行為絕非正道所為。」
「姑娘中毒是事實,少莊主也請大夫來看過,毒物在茶水裡發現,還是,少莊主認為貴莊做不出這種事來,全是我跟姑娘故佈疑陣?」
「不,我並非這意思……」那聲音明顯氣虛,甚至有些討好的意味。
「還請少莊主早日找出兇嫌。」語畢,何哉也不再多談,直接關上門。
他來到床邊,對上她虛弱的眼神。
「姑娘中毒,昏迷好幾個時辰,現在都入夜了。」他皺著眉頭。
「我知道。」她全身虛軟,勉強翻身而起。
何哉輕輕穩住她的身子,道:「幸虧當時雲家莊五公子在場。他精通醫理,診出姑娘中毒,之前我已餵過姑娘藥湯,得再多休養幾日才行。」
她看他一眼,忍著不適的身子,移到桌邊坐下,一口氣吹熄燭火。
頓時,屋內一片黑暗,她道:「何哉上床。」
門外,有人抽氣。
「……是,姑娘。」何哉動也不動。
她閉上眼,等了一陣,才聽見惱怒的腳步聲離去。
「姑娘沒有傷到五臟六腑,但也需要休息數日。這幾天,最好別運氣。」
她沒張開眸,只是拿著玉簫來回撫摸著,氣息有些不穩,唇色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