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忻彤
「是、是、是……」同學三年多,小君哪會不知道顏玫櫻死愛面子的個性,反正重點是她今晚又多拉到一個人就對了。
顏玫櫻算得上是班上的名花,有她加入,小君有如吃了一顆定心丸,但距離目標仍有一大段差距,她只好繼續充當媽媽桑,下海「拉客」……
「好啦,雅雅……」
「小小,拜託嘍……」
幾乎纏遍今天出席的同學,動用所有能用的關係,東拉西扯,總算又拉到四個人,但距離目標還有兩個名額。
天啊,她能拉的都拉了,去哪兒多生兩個……哎?
她的視線在來回掃過全班的臉孔後,突然定在第一排正中央那個紮著兩條麻花辮的腦袋上。
要找「她」嗎?小君的眉頭立刻打上好幾個死結。
在學校裡面隨便抓一個人,應該都可以清楚說出葛真澄的標準裝扮是什麼——暗色襯衫外加深色過膝長裙或長褲。她從來沒有染過的頭髮總是紮成兩條麻花辮,三年多如一日,一如她不變的老氣裝扮。在一片青春洋溢的花花校園中,已經成了特殊景觀。
葛真澄是文學院眾所皆知的大才女,所有學術比賽、獎學金的寶座都有她的份,但人看起來卻土裡土氣,在這個到處都是「花」的班級,她就像一棵不起眼的萬年青。
若只是外表不出色也就罷了,最糟糕的是她還喜歡搞自閉,沒見她跟誰主動說過話,總是自己一個人坐在最前排的位子上看書,看起來很陰沉,人緣指數直逼零。
小君皺著眉頭,猶豫了五分鐘,終於還是慢慢踱到葛真澄的面前,又猶豫了一二秒鐘,她才開口——
「呃……葛真澄,你要不要參加今晚的聯誼?」
雖然開口問了,小君仍陷在天人交戰的掙扎中,若不是今晚男女的參加人數太過懸殊,她實在很不想讓葛真澄出去「丟人現眼」。
「……聯誼?」真澄愣了一下,拾起頭,難掩驚訝地問。「你……要找我參加?」
她會這麼吃驚是有原因的,除了一年級的第一次迎新活動被邀請過外,班上同學好像忘了她的存在,只有在考試時才會想起她,那是因為要跟她借筆記,其餘的時間,她就像牆上的壁紙,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她知道同學都在背後喊她「自閉女」或是「萬年青」,指的就是她像一棵不會出聲的背景樹,有跟沒有都一樣。
其實,她何嘗不想跟大家一起開心地談笑,但從小被父母嚴格管教,讓她變得內向又怕生,不善於跟人交際。縱使同學快四年,她在班上開口的次數卻不超過十次,別說朋友,她連說話的人都沒有,口吃已經變成她的習慣。
「呃……」其實小君已經後悔得要命,她趕緊揮揮手,轉身就想溜。「你不想去也沒關係,我再去問其——」
「我……我要去。」沒想到,葛真澄緩慢但堅決地點頭答應。
「嗄?」走了三步的小君,以為自己聽錯,又原路折回,不敢置信地大聲嚷道:「你剛剛說你要去?!」
這棵從不參加活動的「萬年青」,竟然答應參加今晚的聯誼?她沒聽錯吧?
班上同學的注意力全被小君的大嗓門引來,視線有志一同地集中在葛真澄身上,每個人的嘴巴都驚愕地大開……
書獃子葛真澄竟然要參加聯誼活動?真的假的?
「……嗯。」葛真澄假裝沒看到同學臉上的大驚小怪,趕緊將今晚的參加費交給一臉錯愕的小君,低下頭繼續看書。
小君低頭看著手上的五百元,再看看埋頭看書的「萬年青」,再度後悔自己的「沒事找事做」。
看她幹了什麼好事,這下真的慘了,葛真澄的出席鐵定會拉下女方的平均「素質」,法文系A班的傳奇到此結束。
還好,顏玫櫻多少可以拉抬一些分數,不然她鐵定成了敗壞班風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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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昏暗,音樂聲震耳欲聾,七張圓桌圍著中央的小舞台擺放,有幾個人正在舞池上拚命扭動,這就是真澄對聯誼會的第一印象。
大學都快畢業了,她竟從沒來過這種「聲色場所」,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吧?
她挑了一張最角落的圓桌坐下,除了她獨坐這桌外,其他六桌都坐了好幾個人,甚至有兩桌不但椅子坐滿,還有好幾個人圍站在桌旁,看起來熱鬧又歡樂。這一幕,讓她品嚐已久的孤獨感再度湧現。
因為不出色的外表加上不討喜的孤僻個性,讓她沒有半個朋友。她也知道自己的個性很吃虧,一直想改變,但是只要有人找她說話,她總會因太過緊張而舌頭打結,對方多半會受不了她的口吃而打了退堂鼓。
天知道,她多想拿課業成績換取交際能力,結交幾個志同道合、談得來的朋友,不想再一個人孤孤單單,尤其是在她二十一歲生日的今天。
沒錯,今天剛好是她的生日。
她不想一個人過生日,所以選擇參加今晚的活動,算是送自己的禮物,只不過,這個禮物,似乎反而讓她更覺得孤單……
「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邊發呆?」
一個好聽到足以當廣播節目主持人的男聲,突然在她頭頂響起,不但打斷她的思緒,還嚇得她彈跳起來。
「呀!」這一跳,她的頭不小心撞上某個很硬的東西,一個淒慘的痛呼聲隨即傳來——
「啊——痛!」高翟生痛得差點飆淚,雙手緊緊撐著快被撞裂的可憐下巴。
「你……你的頭是鐵做的嗎?」
他上星期不小心抽到「上上籤」,淪為今晚活動的主辦人。所以在大家盡情歡樂的時候,他只得盡責地四處巡巡走走,沒想到卻真的發現一個搞孤僻的異類,讓他忍不住好奇地前來查探,卻苦了自己的下巴。
「對……對……對不……起……」一緊張就犯口吃毛病的真澄,這下更是嚴重,連話都說不清,頭也跟著猛點,不敢抬頭見人。
「拜託你別再點頭了,看得我眼都花了。」他受不了地制止她的過度有禮。
「喔……」她乖乖地停止動作,卻依然低著頭。
「你的頭不痛嗎?」這一撞讓他眼冒金星,她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
「不……不痛……一點都下痛……」明明撞得頭昏眼花,她還是死命搖頭。
「一點都不痛?」他打趣說道。「原來你練過鐵頭功啊?佩服、佩服。」
「不……不……」她慌亂地不知該如何應對,又不敢抬頭看他,只得繼續低著頭,從頭到尾沒抬起來過。
「你難道不知道一直用頭頂看人,是很沒禮貌的行為嗎?」第一次碰到這麼不「賞臉」的人,勾起他的興致,從來沒人會一直拿頭頂對著他。
「我不……」她猛地抬頭想要解釋,一張俊朗的臉龐卻已經挪到她眼前,嚇得她猛吸一大口氣,倒退三步。
「赫!」好……好帥!帥到讓她……自慚形穢。
葛真澄垂下頭,不敢再看,深怕已經超速狂飆的心跳會失控。
他的五官端正立體,渾身散發著吸引入的光芒,比電視上的偶像明星還好看,就這麼一眼,她已將他的長相深深地烙印在腦海裡……
「你的表情怎麼好像看到怪物,我有這麼可怕嗎?」雖然不敢自封為大帥哥,但好歹也是「帥」字輩,她竟然一臉看到鬼的表情,很傷他自尊哎。
「不……不是……」怎麼會可怕?他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生,跟「可怕」壓根兒沾不上邊。
「那你幹麼離我那麼遠?怕我吃了你嗎?」看她隨時準備「落跑」的模樣,實在很難讓人信服。
「……」他是不會吃了她,但她怕自己的眼神會吃了他。
美麗的事物人人愛,她也不例外,但她很有自知之明,跟他耀眼的外在比起來,她只不過是一隻癩蝦蟆,別肖想他這天鵝肉。
「坐啊,別罰站。」高翟生好笑地看著她僵硬有如機器人的姿態,指著她原先的座椅。
「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她乖乖坐回原位,雙手還規規炬炬地擺在膝上。
他跟著在她旁邊的位子坐下,好奇地問:「你幹麼一個人坐在這裡發呆?」
對於F大法文系的「艷名」他早有耳聞,今晚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群女孩不但長得漂亮,也很會打扮,而且個個長袖善舞,連他那些眼睛長在頭頂的同學們也無法招架,全都拜倒在她們的魅力之下。
原以為今晚的女生個個都是搶手貨,沒想到還是有人落單,這倒是挺稀奇的。
「我……」真澄習慣性低垂著頭,臉又紅又熱,就是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可以在課堂上用法文跟教授侃侃對談,但面對陌生人,尤其是一個讓她心跳加速的陌生男子,卻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也想跟其他同學一樣妙語如珠,笑靨如花,但多年養成的「閉塞」習慣,卻不是說改就能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