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金綾(洛煒)
當水月鏡花的侍從剛剛送走今天最後一位客人,動手拴上門栓、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被從旁邊竄出的靈月一把抓住——
「嚇!」少年侍從身子一抖,被靈月臉上那種三分激動、七分猙獰的面孔給嚇了一大跳。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差點嚇死人了,
「剛剛、剛剛你送出去的人是誰?!」靈月一把抓住少年侍從的手腕,口氣十分急切地問。
「剛剛?」少年侍從一愣,原本想回答,但怎麼看都覺得靈月的臉……看起來好猙獰啊!像是和剛離開的蘇姑娘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自己應該說嗎?會不會給蘇姑娘惹上麻頃?
「就是你剛才送出門的那位姑娘,你還喊她蘇姑娘不是嗎?」靈月有些不耐煩地問。「她叫什麼名字?家住何處?為什麼會來這裡?」
「喔!那位蘇姑娘啊……」有問題,一定有問題,如果兩人沒有恩怨,公子不可能會這麼激動的。「水月鏡花來來去去的客人很多,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位姑娘來的時候說她姓蘇,所以我就叫她蘇姑娘了。」
「……」靈月瞇起眼,雖然對方說得有道理,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姓蘇……她到底是誰?自己記憶中並沒有特別熟悉的人姓蘇,但為什麼剛才一見到她,自己就突然變得好奇怪,除了心跳加快之外,額頭、手心也開始冒汗,心頭苦苦澀澀的,既喜悅又悲傷,那是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無法用言語形容、十分特殊的感覺。
「公子?你還好吧?」少年侍從見靈月一張臉又青又白,偶爾還會泛起奇怪的暈紅,看起來實在有點可怕。「可以請公子鬆開我的手嗎?您抓得我有點疼。」
「啊!對不起、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靈月突然回神,發現少年一隻手被自己抓得都泛紅了,立刻鬆開他,趕緊道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嚇到小兄弟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少年侍從搖搖頭,保持客套的微笑道:「我還有其它的事情,如果公子已經沒事,我先告退了。」
「沒事、現在沒事了,你去忙你的吧!」靈月無所謂的揮揮手,因為問不出任何有關那位蘇姑娘的事情,樣子顯得有些失落。
那位少年侍從才走了幾步,卻又忍不住回頭,見到他垂頭喪氣的模樣,這才開口問道:「公子,你……和那位蘇姑娘認識嗎?」
「不,我根本不認識她。」靈月沮喪地搖頭。
「不認識?」少年侍從也有些吃驚。剛才看靈月提起蘇姑娘的表情,明明就像是看到什麼離家出走多年的妹子,或是逮到背叛逃婚的妻子那樣,恨不得立刻逮住對方那樣的猙獰,沒想到居然不認識,那他看到蘇姑娘幹嘛這麼大反應?「可是公子剛才提起蘇姑娘的時候……反應很大啊!」
「哎!我要是知道怎麼回事就好了。」靈月甩甩頭,試著想讓自己頭腦清醒一點,他有些莫可奈何地揮揮手、然後自言自語道:「明明是不認識的人,但我一看到她……心臟就像要從胸口跳出來似的,渾身激動得冒汗!連我都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真是見鬼了!莫名其妙!」
一顆心要從胸口跳出來、渾身激動得冒汗……聽起來是少年思春吧!
少年侍從在心裡嘀咕著,忍不住多看了靈月幾眼。只是,這公子看到心儀姑娘的反應,也未免和其它人差太多了。
成天只會埋首書堆的書生,反應果然和其它人不同,連對那位姑娘有意,都表現得這麼與眾不同。既然如此,或許他可以幫上一點忙。
「對了,我想起來了!那位蘇姑娘告訴我,明天早上還會來水月鏡花一趟。」少年侍從轉頭面對靈月,刻意透露一點消息。
「真的?她明天還會來這裡?」靈月聞言後,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
「那位蘇姑娘是這麼說的沒錯。」少年侍從微笑,朝靈月輕輕頷首,這才轉身離開。
靈月雙手緊握成拳,在心裡告訴自己,明天無論如何都得把握機會,怎麼也得再見那位蘇小姐一面,到時候自己或許就能釐清盤據在心裡頭,那些亂七八糟的感覺到底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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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深夜時分,閣樓裡傳出了男子痛苦的慘叫聲,緊跟在淒慘叫聲後頭的,是「砰」一聲、像是重物摔到地上的聲音。
始終守在閣樓外的兩名少年侍從並沒有多大反應,只是互看一眼,露出早已見怪不怪的神情。
不知是靈月公子的睡癖不好、或者是有什麼其它的問題,打從他住進水月鏡花那一天起,每個晚上都會有類似的狀況,他們曾經表示關心、想知道他是不是被噩夢纏身?但靈月卻在醒來後表示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既然當事人都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麼。
「每天都作噩夢,公子很辛苦啊!不過,他的身體吃得消嗎?」每天晚上聽到他發出這麼淒慘的叫聲,真是滿可憐的。
「我想應該沒事吧!」另一名侍從倒是一點也不擔心。
畢竟剛作完噩夢、卻能立刻倒頭再睡的人實在也不多,再說,這點「小事」絲毫沒有影響到靈月公子日常的作息,依舊是三餐外加點心、宵夜,好吃好睡的,發個噩夢應該傷不了他。
「是嗎?可是我總覺得……」當他想開口繼續表示意見的時候,突然聽到閣樓裡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兩人直覺地轉頭,就看到臉色蒼白、神情緊張的靈月衝了出來——
「公子,你怎麼了?」兩名少年侍從被他面無血色的臉給嚇了一大跳。
「你們……你們兩個一直在這裡嗎?剛剛……剛剛有沒有進去我的書齋?」靈月緊張的問,聲音甚至有些顫抖。
「或者有沒有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
「沒有,我們倆一直守在這裡,一步也沒離開過。」兩名侍從互望一眼,不明白靈月為什麼這麼問。「有什麼問題嗎?」
「不……也不是……」靈月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神情已經鎮定了許多,他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又重新問了一次:「你們真的很確定,剛才完全沒有進去閣樓、也沒有進去書齋?」
「絕對沒有。」少年侍從挺起纖細的肩膀,以一種十分自信的語氣開口:「公子是老闆的貴賓,也算是我們半個主子,如果沒有得到公子的允許,我們是不會隨便進去閣樓的。」
見少年侍從說得激動,甚至有種不被信任的憤怒,靈月這才急忙解釋道:「我怎麼會不信任你們呢?我想是我睡迷糊了……弄錯了一些事情,你們別介意。」
「公子,是書齋出了什麼問題嗎?」另外一名侍從好奇地問。
「沒事、沒事!」靈月揮揮手,顯然不打算回答他們這個問題。「那我再回去睡一下好了。」
「公子,你確定沒事?要不要我們送點熱茶和點心上去?」
「不,不必麻煩了。」靈月有些心不在焉,自顧自地往閣樓的方向離開了。
「我覺得事情有點古怪。」一直等到靈月走遠了,侍從才敢提出心裡的疑問。居然連點心都可以不吃,公子心中顯然有極大的心事啊!
「不管是什麼事,都不是我們應該介入的。」另外一名侍從提醒。」老闆只吩咐我們照料公子的生活起居,其它的事情我們還是少管。」
另一名侍從點點頭,聽話的閉上嘴、不再多說什麼了。
重新返回閣樓的靈月,踩著略微遲疑、不安的腳步,緩緩回到自己的房間,一直走到了床邊,他才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伸出手探人棉被,從裡面掏出了幾張宣紙——
宣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內容是史上有名的幾個孝子的故事,但真正讓他在意的,是宣紙上頭的墨,它並不是黑色,而是一種暗沉沉、十分特殊的深紅色,還是一種自己十分熟悉的墨色。
「好端端的……我的病怎麼又發作了?」靈月抓著紙張的手微微顫抖,皺著一張臉瞪視著自己手上的宣紙。
算起來,應該是這幾年日子過得太苦才突然染上的怪病吧!
當時他的房間和書齋距離得很遠,有時候夜裡他讀書、寫文章寫得太晚,他就會偷懶趴在書桌上將就一下。直到有一天,也不知為什麼,當他醒來的時候,錯愕地發現昨夜入睡前桌上空白的紙張,在一覺醒來後已經密密麻麻被填滿了。
雖然覺得很不可思議,但紙張上的字跡是他的沒錯!而且上頭特殊暗紅色的墨,正是他沒錢買文具,在書齋裡東翻西找,好不容易才找出的老舊墨條,只有它才磨得出這種奇怪的顏色。
字跡相同、連桌前的硯台也未乾透——想來想去,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自己在睡夢中寫出來的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