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公子好風騷

第16頁 文 / 席月紗

    而且,當女人面對一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時,平常不怎麼在意的形象,忽然間也都會變得突然重要起來。

    當時她為自己這樣的心思驚訝許久,但看了半天東伯男對盆梳頭的模樣後,她得出一個結論──原來自己不過是個普通女人,一樣會對受人愛慕感到虛榮,否則就不會差點對小人周群方動心,更不會因為東伯男孔雀般的誇張示愛,而出現短暫迷惑。

    這一切都是虛榮心作祟!

    走在昔日的小巷中,段微瀾要自己不要想太多的加快腳步,孰不知她的嘴角已經微微揚起。

    她不自覺帶著微笑來到當年的那個妓院,卻在看到裡頭如廢墟般的殘破時,心臟猛然一窒。這裡不像是有人住過,甚至像早已廢棄多年。

    她怔愣地站在院門,身後小巷裡傳來篤篤的枴杖聲,詫異的回身看去,小巷深處走來一個滄桑的老婦人,但那不是母親。她母親不該看起來這麼老,她總是穿著艷紅的衣衫,在客人的懷裡回想著花魁時代的風光。

    等到老婦人走近時,她才認出這個老婦人居然是當年隔壁那位好心的大娘。

    她也是一個私娼,當年她落入水缸差點淹死的時候,是這個大娘救了她,她自昏迷中醒來之際,她的娘親正不知坐在哪個客人大腿上。

    老婦人看到她十分吃驚,「姑娘,你在這裡做什麼?你看起來就像好人家的姑娘,這個地方還是不要來的好。」

    看來她已經不記得她了……段微瀾心中有絲小小的感歎,但卻也為大娘的淒涼處境而震驚。「為什麼?」

    她記得當年這裡也算是城中要道,更是通往城外小山的必經之所,為什麼現在不能來了?

    老婦人歎了口氣,「姑娘是外地人吧!這裡現在是花街,白天看來杳無人煙,一到晚上到處都是嫖客和妓女,那些男人看見女人是不管任何身份就搶的。」

    段微瀾吃了一驚,雖然知道現在天下時局大亂,但想不到這裡竟會亂成這樣。

    她看了看廢墟後又道:「那麼你呢,還有這戶人家呢?」

    老婦人順著她的手指看去,慘澹的一笑,「我是個年華遲暮的妓女,只能幫人打雜,這戶人家原本是我一個姊妹帶著女兒住,後來女兒被好人家收養去,我的姊妹也在她女兒走的第二年發瘋,有次從後面小土坡不小心跌入江水中淹死了。」

    她一臉震驚的看著故居廢墟,「她死了,她死了?她為什麼會死,為什麼會瘋?我離開了,她不是應該很開心嗎?」

    老婦人彷彿沒聽見她的話,仍舊繼續說著,「可憐啊!當年她打女兒打得可厲害了,可有什麼辦法,不打得她離開,以後又是當妓女的命。娼門出婊子,千古都是這樣,想從良,難啊!」

    「你說什麼?」

    她不相信地看著老婦人,嗓音不自覺提高幾度,「你說她打女兒是為了她女兒好?」

    「那是當然嘍,明明心疼得要死,每次打完都偷偷躲起來哭,有次她女兒在水缸溺水,她拚了命地把孩子救上來後,卻硬要我充當救命恩人……」

    段微瀾顫巍巍的扶著石牆。她錯了,她一直都是錯的,原來自己並不是一無所有,她也曾經擁有過一份用心良苦的母愛。

    「娘!娘──」

    她忽然瘋了似的衝進屋子,斷垣殘壁間,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沒有。在潮蟲和青苔之間,是一塊塊朽掉的木塊和斷磚,只要輕輕一推就倒,就像她心裡倒塌的怨恨。

    往事一幕幕回溯,有個笨拙的母親,用著另外一種方式努力愛著自己的孩子,最後卻在孩子的怨恨中死去。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啊。

    她跪在當年罰跪挨打的地方,眼前一片模糊。

    老婦人看她失常的樣子,不禁遲疑地問:「姑娘你是……」

    她慢慢撕下面具,淚眼矇矓地看著老婦人,等待她認出自己。

    老婦人仔細看了看,倒吸一口冷氣猛退一步,忽然丟開枴杖踉蹌地邊跑邊喊,「魔女段微瀾來了,快來人啊!二十萬兩銀子……」

    聲音越來越遠,段微瀾一臉驚愕,隨即又釋然了。十多年不見,誰會記得她?反倒是懸賞她的畫像四處都是,有這樣的反應也沒什麼奇怪的。

    不屬於自己的拚命去爭,屬於自己的又沒把握,這樣的命運真是可悲可笑。她緩緩躺下來,閉上眼睛面對青天等待人來抓她。

    鼻息間竄入一片熟悉的味道,可是天是藍的,心是無色的,一切都有了圓滿。段微瀾輕輕笑。人算果然不如天算,這樣的結局應該算是最好的交代了。

    夏日的陽光忽然被一道陰影遮住,她嘲諷的苦笑了下。來得真快,二十萬兩銀子的吸引力果然驚人。

    無所謂地睜開眼睛,卻被眼前放大的俊臉給嚇了一跳。

    完美無缺的面孔,斯文的束髮,散發的氣質憂鬱中帶著深情款款……等等,這樣的形容詞最近經常出現在某個人身上,她瞪著本來就很大的眼,心想眼前這個看起來相當高雅的男人是否真是東伯男?

    不等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太陽曬暈了,眼前的俊臉已興奮開口,「微瀾妹妹,我終於找到你了……」

    泫然欲泣的埋怨語調終於讓她肯定,這個虛有其表的傢伙就是那只孔雀沒錯。她沒好氣的推開他想蹭過來的腦袋,迅速的坐起身,打量四周的一片安靜,不禁有些惱怒他打亂了自己的情緒。

    現在別說自暴自棄,連自殺她都沒心情了。

    倏地站起來向巷外走去,段微瀾忿忿的問道:「你怎麼來了,不是捨不得換裝嗎?」

    東伯男連忙狗腿的搖著扇子幫她解暑,嘴裡委屈的說:「哪有捨不得,我是去換衣服了,不過這頭髮老是梳不好,所以才耽擱到現在。」

    頭髮?她忽然停住腳步,不顧他差點撞到回身的自己,仔細地打量著他。

    月牙白的長衫,裡面沒再神經的穿上艷色中衣,也沒在身上亂寫些奇怪字眼,原本亂得很有個性的一把長髮,如今都規矩的束在一起,連簪子都是很樸素的柳木質地,手中稀奇古怪的扇子則被一把普通的白色折扇取代。

    他現在看起來正常極了,但若被認識他的人看到,反而會覺得天將變色,因為東伯男怎麼可能和樸素搭上關係!可不認識他的人看到他也會覺得不正常,因為他實在太俊美了,至少光就這個外表,便有一半以上的女人會想入非非。

    她發覺自己也有點想入非非,於是惱羞成怒的轉過身繼續向前走,跟在後頭的東伯男本來傻笑著幫她扇涼,這下也急忙跟上,不知道自己又怎麼惹她生氣了。

    「微瀾妹妹,等等我,微瀾妹妹……」

    聲音漸遠,當他們消失在小巷盡頭時,一群人正好從另一頭湧入,浩浩蕩蕩的來到那間廢墟大聲叫囂。

    「魔女快出來!」

    「你爺爺我在等你!」

    正在叫嚷,忽然某處傳來牆倒塌的聲音,嚇得一堆人立刻從原路抱頭鼠竄,嘴裡則尖叫著,「魔女殺人了,魔女殺人了……」

    而方纔那個老婦人怔怔的站在一處倒塌的矮牆後,抓著一個飯勺喃喃自語著,「我不過想拿這個回家用而已……」只是不小心推倒一處矮牆,他們有必要嚇成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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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瀾妹妹,你走這邊不對吧?」東伯男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

    「那我該走哪兒?!」她沒好氣地問。

    「比如其他故地啊……」

    段微瀾猛地定住,幽幽地說:「我八歲之前都是在這個小巷生活,後來就長住梅園。都這麼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有什麼好看的?」

    他一臉詫異地問:「你不是說你去過什麼管什麼的家裡嗎?」

    她一愣,然後釋然一笑,「那不過是為了找人順路去的,去的時候本以為可以見到故人,不過我到的時候已經是一片焦土,急忙地找人,沒想到……」沒想到卻看見歐陽墨林和管柔柔在一起。

    本來聒噪的男人瞬間安靜下來,低聲喃喃道:「原來你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什麼?」她皺眉問他。

    東伯男馬上換上嘻皮笑臉的樣子,湊上前說:「不知道我有多愛慕微瀾妹妹你啊!」

    「……」他又再裝瘋賣傻了。

    段微瀾翻了個白眼繼續快步向前走著,直至來到城外的小山坡上。

    回春城臨水而居,浩蕩的江水和連綿的群山將回春城小心地包圍起來。這裡是她的童年,是那個曾經還不是魔女的她所生長的地方,這個小山坡也是她每次趁母親接客溜出來玩耍的地方,面對著日夜流淌的大江,總會覺得所有的煩惱都將被洶湧的江水給帶走。

    江水中可有她母親的屍骨?瘋掉的母親為什麼會來這個土坡?面對江水的時候她在想什麼?又是為了什麼落水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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