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寄秋
司徒五月笑笑地遞上一杯精力湯。「不,是出自關心,你也想多活幾年抱抱曾孫吧!」
老人家的心願大都相同,不脫安養天年,子孫繞膝,聽著小孩子最純淨無邪的笑聲。
其實他早就預見了老婦人的未來,若是她再繼續無節制地放任自己,三年後便會肝腫大,肺部出現黑點,之後反反覆覆在醫院拖上五年,最後死於癌細胞擴散。
但他什麼也不能說,只能盡其所能地延長她的壽命,幫助她躲過病魔的侵襲,讓人生的最後一段路走得平順,沒有痛苦。
「你知不知道你說話很不中聽,讓人想用煙桿子敲你腦袋。」盡說些旁人不愛聽的話,早晚會給他氣死。
「如果能讓奶奶長命百歲,我會把腦袋練硬點讓你敲。」和某個玩死人不償命的小魔星一比,身體上的疼痛真的不算什麼。
「你……呵……算你拗得好,我會記得多吃點飯,拿穩煙桿,你的腦袋瓜子磨光一點,我這雙昏昧的老眼才瞄得準.」教人又愛又恨的滑嘴小子呀,滿嘴的蜜油。
「精力湯。」他再次提醒,不讓她藉機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夏老夫人略帶不平地擰起眉,「又不是牛,喝什麼牧草汁。」
味道難聞得很,五味雜陳。
「這是用牧草、苜蓿芽、苦瓜、青椒和西洋芹調製而成的,怕你覺得沒甜味,我還加了半顆蘋果進去……」保證營養又健康。
「得了,得了,年紀輕輕就囉哩囉唆,不就一杯草汁,我喝了就是。」真是的,盡煩她老人家,就是不肯讓她好過些。
躊躇了片刻,夏老夫人又咕噥地念了兩句,才面色難看地喝了幾口,咂咂舌埋怨年輕人凌虐老人,一點也不懂得老人家的時日不多,臨老了還得受折騰。
雖然這鬼東西嘗來不苦,但澀澀的實在稱不上美味,享受慣了的她哪堪一下淪為草食性動物,於是她端起一杯溫茶漱漱口,準備順喉而入——
「中風老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動,翻身淨身都要人家代勞,你確定這口茶喝下去不會太過刺激嗎?」
一口水就這麼梗在喉間不敢嚥下,垂下的眼瞪呀瞪的,夏老夫人非常不甘願地將漱過的茶水吐回杯中。
司徒五月這才滿意地笑了,以眼神暗示她精力湯猶剩一大杯,請老人家多加努力,別辜負小輩的一番心意。
「月,你想是誰下的毒?」夏家向來與人無結怨,也未有仇恨糾葛,為何遭逢劫難?
夏孜然無法想像有誰狠得下心殘殺動物,星島的居民一向和善純樸,不會有傷害別人的念頭,更遑然是針對他們夏家而來。
「看誰是最後既得利益者,任何對你們家土地感興趣的人都有可能。」人的慾望像個無底洞,只要利字當前,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是羅勃勒家嗎?」他們態度最積極,三天兩頭就來「巡視」一番。
不能怪夏孜然懷疑沙魯頭上,因為她實在被他纏怕了,怎麼明拒暗趕都澆不熄他的一頭熱,一心一意把她當婚姻對象。
他搖頭,「一群有勇無謀的未開化野人,我瞧不見他們有IQ。」智力零分。
「這麼慘?」她忍著笑說。
「不是慘,是不用考慮他們的犯罪能力,有動機的人不一定有本事。」腐木難成林,井蛙出不了洞天。
暗吐粉舌,她開始同情被貶得一無是處的沙魯。「那還有誰呢?」
她想不出心懷不軌的人還有誰,若非必要,她不願輕易質疑別人的品格。
「也許是身邊最親近的人,你最料想不到的那個人。」人心難測。
司徒五月的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地互視最靠近自己的人,乾笑不已。
他們的想法都很單純,沒有滿肚子心眼,簡單的生活對他們來說就是一種幸福,從來不曾想要傷害他人來滿足私慾。
夏老夫人猜道:「會不會是你爸爸?」那毛頭渾小子心念的就是錢錢錢,根本不管她們祖孫死活。
「你是說爸他……」怔了怔的夏孜然隨即苦笑。擁著新歡四處亮相的父親打土地的主意很久了,還多次提及要砍樹蓋飯店,作為富商豪紳隱密的度假樂園。
就他而言,抄捷徑達到目的好過迂迴周旋終年,只要能快速達到他想要的一切,誰被犧牲都無所謂,小小的牲畜又算什麼。
「毛頭的野心大,又善鑽營,結交的對象五湖四海都有,誰曉得他是不是昏了頭,把鎯頭看成鋤頭胡亂揮去。」真要是他做的也不意外。
「奶奶,你別想多了,爸爸雖然壞,但還不至於忤逆你,我想他是一時急了才會出此下策。」再怎麼說還是一家人,怎說得了重話。
在夏家祖孫心裡,早已認定夏父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黑心商人,所以不做他人想地肯定是自家人所為,心中感觸良多。
「再急也不能拿牛羊開玩笑,要是讓人不小心吃到病死肉,豈不是罪過更大。」那是殺人大罪吶!關他一輩子也不足以抵償一條、甚至是多條人命。
「奶奶……」難掩心痛的夏孜然扶著老人家的肩,歡顏難展。
「小孜然,老夫人,你們是否太早下定論了,這整件事情還有重重疑點未釐清。」現在感傷似乎太早。
「月,你不瞭解家父的為人,他……」是個十足的投機份子。
「夏靖然,男,五十四歲,育有三子一女,妻官清楓,年四十七歲。另有情婦數名,各是日本籍、美國籍、意大利籍、非裔美人,以及香港灣仔的舞大姐,名下資產有……」
司徒五月一一詳盡夏家獨子的生平事跡,從小學就讀的學校起,到何所大學畢業,一生擁有多少女人,初次性經驗幾歲,連掉了幾顆牙都一清二楚,聽得眾人呆若木雞。
這……他未免知道得太詳細了吧!有些事連夏家人都不曉得,他居然毫無遲疑地詳述,彷彿曾徹底地調查那個人的一生。
「等等,我是夏家的獨生子女,哪來的三個兒子?」怕身材變形的母親意外懷了她後,就怎麼也不肯再生第二胎了。
司徒五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聽過私生子嗎?在紐約的二十四街,你有一個十二歲的弟弟,法國巴黎那個是七歲,還有一個剛滿五個月,有黑人血統。」
「你……你為什麼……」夏孜然傻了,不知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
「相信我,你的父親很忙,應該抽不出時間搞鬼,你該想的是,星島上除了羅勃勒家族外,還有誰有能力吃下夏家的土地。」
阿漢得·肯尼。
一個古老家族繼承人的名字倏地浮上腦海,眾人的表情變得很古怪,似乎為自己聯想到他感到可恥,正直又熱於助人的英國紳士怎會有邪惡的靈魂呢?阿漢得在星島居民心中的形象等同於英國的威廉王子,有誰敢懷疑未來國王的品德是否有瑕疵?
「原來你們都在這裡,害我白跑一趟大屋,以為你們受了打擊一蹶不振,打算放棄星島的家遠離傷心地。」
說人人到,一秒不差。
才剛準備漠視心底的聲音,溫潤低沉的男音便突地揚起,穿著手工制絲質襯衫的阿漢得出現在眾人眼前,面部表情略帶嚴肅。
他是帶著關懷心情前來致意,不想夏家祖孫因此事件便感心灰意冷,信心全失的懷憂喪志,把一切責任往身上一攬。
只是當銀棕色的眸子看到擁著夏孜然的東方男子時,平靜的眸光快速地飄過憎恨和厭惡。以及一絲絲的妒意。
沒人發覺他眼底藏得極深的變化,除了笑得深沉的司徒五月,他們一個是狼,一個是狐狸,笑面迎人,心中卻都有著算計。
「阿漢得,你怎麼來了,跟我們一起野餐吧!」欲起身相迎的夏孜然發現自己竟動彈不得,看著腰際橫著一隻男人的手,她嬌嗔地給了身後的男子一個白眼。
司徒五月根本不可能給別的男人半點機會,他的佔有慾直接表現在行動上,毫無掩飾地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想表達的意思。
這女人是他的,別動歪腦筋,天堂有路就往那走,不要跟閻王爺搶人。
「野餐?」輕嗤的蔑意一閃而過,阿漢得語氣沉重地說:「你們一點也不擔心再有牛只、羊群死亡嗎?還有閒情逸致和一群下人同歡。」
「苦中做樂嘛!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沒必要愁眉苦臉地守在家裡,出來走動走動,才能改變一下心情。」司徒五月笑著代替一老一少回答,神情自在地不像有煩惱。
「先生,你可能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請不要隨便替夫人和艾莉亞小姐發言。」憑你的身份沒資格開口。
他呵呵笑地揮手。「但也不到人命關天的地步,你的神經繃得太緊了,坐下來和我們同樂吧!凡事慢慢來,不用緊張,天塌了再頂回去不就得了。」
反正世界末日的傳聞不曾停過,該死的時候總會死,何必擔心什麼時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