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夏衣
清晨,風和日麗。
琉璃坐入馬車,在馮家眾人顧忌的眼光中,陪著朱延熙踏上了走出開封的旅程。
他騎著高壯駿馬,貼近車窗,不時與她談話,排遣路途中的寂寥。
「這匹馬兒挺眼熟的……」輕風吹過車窗簾布,琉璃倚在窗邊,側視著朱延熙高居馬背上的英挺身姿。
他的坐騎不時的用鼻子對她噴氣,瞥向她的馬眼有幾分的不友善,神態生動似有靈性,逗得朱延熙笑聲不斷。
「嗯,它就是陪我們落水的那一匹。」
「沒死?」琉璃歡喜道:「太好了!」她高興得探出車窗想摸一摸馬頭,不料馬兒像是見鬼一般的急忙避開。
「我的護衛將它救回來了,只是,它可怕死你了。」
琉璃無可奈何的聳肩,「我家人就這麼老實的讓你帶走我,沒有干預或置喙什麼的嗎?」
沒想到能那麼輕易的離家,在朱延熙的保護之下,爹爹與大娘甚至無法和琉璃多說一句話,避免了許多勞心煩人的狀況。
「我以為他們會逼你盡早娶我,好沾幾分你的皇族光彩。」不過,一山還有一山高,琉璃相信,朱延熙多得是手段令她的家人乖乖臣服。
如她所料,朱延熙傲慢的笑道:「這世上,還沒有人能逼我做我不情願做的事。」接著他從袖袋內取出一張紙,遞給琉璃。「我讓他們放你自由了。」
「這是……」琉璃取來過目,白紙黑字加上刺目的手印,傳達出了一個衝擊她心神的事實!「我爹他……出賣了我?」
紙條上寫著,馮家願以一萬兩黃金作為代價,將琉璃送給朱延熙,並有官府承認的文字印章。
琉璃看得又驚又氣,羞恥得無地自容,這種賣女求榮的事情,她的家人怎麼做得出來?
「我家缺錢嗎?」她顫著聲問朱延熙,發抖的手指幾乎抓不住輕如鴻毛的紙條。
「你家不缺錢,你爹也不願立下這麼不光彩的字據,但是我有方法得到我要的東西——讓他們放棄你。」朱延熙見她花容失色,傷心之情躍然於眉目間,他堅硬的心陡然一震,碎裂開像缺口似的,隱隱發疼。「對不起,琉璃,我斷了你回家的路。」
「不,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也不想回去。奶娘決定離開,回家養老,我在馮家已經沒有值得留戀的人了。」她水靈的眸子因意志消沉而缺少了光彩,手中的薄紙竟變得愈來愈沉重。
因為這張紙,今後馮家人再無法干涉她;也因為這張紙,令她對家人徹底的絕望;更因為這張紙,她欠下朱延熙難以償還的人情。
琉璃感歎的閉上發澀的雙眸,惆悵道:「我沒有一萬兩黃金還你。」
「你知道,我不在乎錢。」他的手伸入車窗,揉了揉她打結的眉頭。
琉璃失笑,毫不避諱的握住他的指尖,汲取那份柔軟的感覺——那份嵌入內心冰冷之地,給予她溫和的照顧。
「單單有錢,是不足以收買我家人的,你的厲害之處是仗勢欺人?」她調侃的話不嗔不怨,反倒有幾分取笑的意味。
朱延熙聽來,便知她正努力的在釋懷。
馬隊正經過山野幾戶人家門口,他前視的目光發現某家住戶院內培植了爭奇鬥艷的香花。
「停。」他拉起琉璃臉邊的窗簾,「等我片刻。」說完,立即策馬前去,親自敲開住戶家的大門。
琉璃安分的待在馬車內,充分的信任朱延熙,不到片刻,窗簾又被他拉開。
她轉眼望去,尚未看到他的人,就被一大捧芳香四溢、素雅清秀的菊花奪走了視線。
「送你。」朱延熙稍微移開花束,露出迷醉人心的俊臉,「此時,就屬菊花開得最好。」
琉璃胸口一擰,眼睛濕濕的,紅唇如風中花瓣微微的顫抖著,慢慢的伸出手想接過花束。
朱延熙忽然抓住她的手指,在她模糊的視線裡,領著她抹去菊花上的幾顆露珠,然後放開她說:「把眼淚擦掉,我才給你。」
琉璃吸吸鼻子,霎時間笑靨如花。
朱延熙迷戀的撫順了她被風吹亂的額發。「我不是隨便的人,帶走你,就不會負你。」
「我相信。」她垂頭聞著菊花的清香,心底愛恨交織的道:「你隨便起來……簡直不是人。」
儘管他再好,她仍沒忘記當初他是如何的欺負她。
朱延熙露出恰似無奈的笑容,討好琉璃,博取她歡笑,竟帶給他欣慰與值得的感受,整顆心為她而柔暖,沒有疑惑。
他曉得,自己是真的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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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馬大隊進了京城,直奔朱延熙的王府。
一路上,過道的百姓瞧見策馬奔行的朱延熙,無不歡呼問好,歡迎他的程度彷彿傾慕的天神降臨一般,恭敬又崇拜。
琉璃撩開車簾一角,外頭路人的談論聲,斷斷續續的傳到耳邊——
她聽見的幾乎全是百姓對二王爺的稱頌與感激他領軍把守邊關,捍衛國土安全,多年來的赫赫戰功與辛勞。
琉璃聽得幾乎沉醉了,偷偷打量朱延熙在窗外的身影,那剛烈的氣勢、英俊的面容、隨和的神態,迷倒路邊諸多男女老少。
可是他卻忽然停滯,越過人群,靠近不起眼的店舖,買了一些甜品,把食物送到車窗,叫著琉璃食用。
「你嘗嘗,我聽下人說,城裡的姑娘都愛吃這些零嘴兒。」他溫柔的嗓音中溢滿疼愛的神情,使得圍觀的路人見了都不由得驚疑和欣羨。
馬車內坐著誰,居然能讓百戰不撓的二王爺像和煦的輕風有著一樣的柔軟姿態?
「多謝。」琉璃戰戰兢兢的接過,藏進車廂,不敢張揚,深怕一露面就會死在全城女子嫉妒的眼神下。
入口的甜品甜蜜得害她忍不住傻笑了,晶瑩的眸子聚出戀慕和欣悅,為什麼朱延熙會喜歡她?她又該怎麼做才配得上他?
思忖間,馬車已駛到王府大門前。
朱延熙打開車門,像是對待公主似的,照顧周到的領琉璃進門,向府邸內的所有人顯示她的地位——在他心中極為重要和特殊。
王府佔地廣闊,裝飾卻不奢華,侍從人數沒有琉璃想像的那麼多。
「是否覺得我的住處比你家簡單?」朱延熙一邊告訴琉璃王府的格局,一邊帶她到寢房。「你就住這兒吧!我的寢房就在隔壁。」
琉璃環顧著周圍典雅清麗的佈置,很是喜歡。「我還以為你的王府會和我家一樣的浮華不實。」
「我經常在外征戰,很少長住在此,所以沒花費心思裝飾門面。你若有看不順眼的地方,這個家全交給你打理。」他對待喜歡的女人一向大方。
琉璃遲疑的步履來到朱延熙的寢房門外,拘謹的觀看附近的花草,忐忑的問:「你……真的……沒有……妻妾嗎?」
這個家屬於她嗎?
她需要和多少女人分享呢?
琉璃問得語帶懼怕,望著朱延熙的眸子瑩光閃閃、楚楚動人,他的柔情眷顧除了給她以外,又給過誰?
「你若找得出來,換我嫁你。」朱延熙刮了刮她的鼻子。「放開心胸,別自尋煩惱了,我不會讓我的女人受委屈。」
一旁待命的侍婢禁不住掩嘴偷笑了,望著兩人的目光有些羨慕。
琉璃不好意思的別開臉,嘴唇微微上揚,假如他有別的女人,她一定待不下去,不想看他對別人好,只希望他……獨寵她一個!
「王爺……」一陣匆促的腳步聲逼近,王府的總管先行跑過來通報,「皇宮派人來傳旨了。」
「召我進宮嗎?」朱延熙思慮了片刻,交代總管,「你挑幾個伶俐的丫頭照顧馮姑娘。」
琉璃承受著下人們恭敬的注目,有些不習慣,正在難為情時,又聽朱延熙寵溺道:「我得先入宮面聖,你是願意在家等我,還是跟我一起進宮玩玩?」
琉璃急忙搖頭揮手,「不,你自己去吧!慢走,不送!」
「瞧你緊張成什麼樣了,又不是要帶你去逛地府。」朱延熙壞心眼的笑。「皇上已經私下傳信問過我,到底是遇見什麼樣的女子,吸引我橫刀奪愛,搶了常宵的新娘?他可是很有興趣見識見識你如何的神通廣大。」
「你的興趣更廣大吧?」他幸災樂禍的嘴臉令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要不要找個工匠幫我裝上三頭六臂,再讓你帶我出門溜躂炫耀啊?」
朱延熙頗喜歡和她鬥嘴,不顧周圍有人,低頭在她唇上索走一吻,等她粉拳砸來之前,搶先揮別,「需要什麼,儘管向總管索取,為夫的出門去了。」
「別胡說!」他們尚未成親呢!他算哪門子的夫君?
琉璃大感羞恥的跺腳,追著他瀟灑的背影打去,追到門口,他已騎上駿馬,剛強的身姿岸然英偉,俘擄了她悸動的芳心。
忍住一句「早去早回」的話語,她躲回門內,眷戀的雙眼浮現出磨滅不了的依賴之情,從沒有如此在意過一個人,在意到片刻也捨不得與他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