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於媜
「孩兒確實有錯,爹娘大可找我興師問罪,我不會推卸逃避。」
「找你興師問罪?虧你說得出口!」一旁的嵇老爺實在忍不住,忿忿地開口罵道:「你知道寧兒為了你做什麼?她竟然在我們兩老面前跪下來,要我千萬別責罰你,說你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接受她!你看看,寧兒這麼善良又懂事的媳婦,就算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你現在卻還想休了她,你──你簡直連禽獸都不如!」實在是忍耐太久了,嵇老爺說起話完全不留半點餘地。
「想想看,這幾個月來寧兒為你所做的,難道你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母親這番話,竟讓他一顆如鐵石般的心微微動搖了。若說他對慕容寧所做的事完全沒有感覺是騙人的,雖然他從沒領過情,但他沒忘記她是如何日日為他備衣、在凍人的寒夜為他送被、甚至為他進廚房燒菜、熬粥,也眼尖目睹她自以為掩藏得很好,悄悄遮蓋在衣袖下的幾道燙痕──
他怎麼可能沒感覺?
但他給了蓉兒承諾在先,被迫娶慕容寧進門在後,他如何能真心接受她?如何毫無芥蒂、敞開心懷愛她?
只能說,這樁婚事,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她不該嫁給他,而他,娶的也不該是她!若不是這些複雜糾葛的恩怨情仇,也就不會讓這個家幾近分崩離析了。
「我沒有選擇。」終於,嵇仲軺艱難地吐出一句。
這是什麼意思?嵇家兩老對望一眼,愣愣思索他這句話的意思。
「軺兒,你去哪裡?」
突然間,嵇仲軺沉著臉大步走出大廳,嵇家兩老在後頭大聲高喊,他卻頭也不回的一路奔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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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仲軺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也沒人敢問。
失蹤大半天,直到傍晚太陽即將落下,天際散出一大片霞紅拓染,映著他略顯蹣跚的步伐,一路搖搖晃晃的回到嵇府。
「少爺,您回來啦?」
「少爺福安!」
「少爺──」
一路上,過往的下人恭敬點頭、問安,嵇仲軺卻連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踏著像是隨時要倒在地上的腳步,固執的朝雲苑一路搖晃而去。
踏入雲苑的前院,站在院裡的七香跟綠珠正興高采烈的聊天,一見著他,綠珠顯然嚇了一跳,少爺過去從不曾在晚上回寢院的啊!
雖然心底直犯嘀咕,但綠珠還是迅速恢復鎮定,立刻迎上前恭敬問道。「少爺您回來啦?晚膳應該已經備好了,我這就去替您端來。」
一靠近主子,綠珠立刻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少爺又喝酒了──綠珠皺皺眉頭,看樣子今晚她肯定又有得忙了。
「不必了,妳們兩個都下去!」他大手不耐的一揮,高大的身軀驚險晃了下。
「少爺,您喝醉了。」綠珠伸手就要去扶主子。
「妳們耳朵到哪去了?我叫妳們全滾沒聽見是不?」
向來溫文的主子,近幾個月來簡直比城裡天天殺豬剁肉的屠夫還要暴躁可怕。
綠珠跟七香對看一眼,又看看寢院緊閉的門屝,綠珠怯怯的開口試圖提醒道:「可是少夫人她在裡面──」
「滾!」
一聲怒喝,綠珠跟七香連滾帶爬,急忙拎著裙襬往外跑。
含糊低咒幾聲,他晃著腳步踏上台階,粗魯的一腳踢開緊閉的房門,巨大的蠻力幾乎將整扇門給踹成兩半。
踏進房間,就見一個未著寸褸的雪白嬌軀站在水盆裡,四目相對。
水盆裡的小人兒怔忡了半晌,隨即像是看到貓的小老鼠,倉皇用雙手遮掩胸口往下一蹲,將大半個身子藏進水裡,霎時水花四處飛濺,甚至連他的衣襬也給濺濕了。
慕容寧像個錯闖虎穴的小耗子,整個人縮在木盆裡,只露出一雙羞窘的大眼,緊張的盯著他。
「你、你忘了敲門。」她結結巴巴的醒他。
「這是我的地方,為什麼要敲門?」他粗聲低吼道,一雙在酒氣蒸醺下的眸顯得幽暗濃濁,瞬也不瞬的盯住她,像是飢餓的老虎盯著可口的獵物。
「我──我正在淨身。」她一張臉紅得像是剛從火爐裡端出來。
他看起來像是喝醉了,說起話來卻又清晰不紊,反倒是滴酒未沾的她說起話來結結巴巴,完全不聽使喚。
「我看到了。」他不悅的蹙起眉,像是對她把他當傻子的語氣感到不滿。
「喔──」慕容寧長長的應了一聲,聽出他語氣裡的不耐煩,很識相的不敢再開口惹他生氣。
悄悄打了個酒嗝,他的腳不耐的在地上敲著,但那個像小老鼠似的人兒,依舊躲在木盆裡沒有半點動靜。
「妳到底還要洗多久?」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準備把她從木盆裡拎出來。
「你不迴避我怎麼洗?」慕容寧泡在早就已經冷掉的水裡直發抖,卻又羞於自己一絲不掛不敢出來,聽到他這般質問的口氣,當下自是滿腹委屈跟氣惱。
他面色緊繃背過身去,粗聲命令道。「起來穿衣裳,趁今天我們兩個把話說清楚。」一封休書正貼在他的胸口,像是逼迫著他今天一定得做個了斷,絕不能辜負給蓉兒的承諾。
「喔──」
嵇仲軺身後傳來如釋重負的吐息,緊接著是細微的水聲,以及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
「相公,我好了。」
他一轉過身,整個人完全怔住了,一股像是燎原般的猛烈火焰,迅速的竄進他的肌骨百骸,帶著幾分酒意,他清楚感覺到屬於男人的原始衝動已猛烈甦醒,狠狠低咒一聲,嵇仲軺深信自己一定是醉了,他竟然對眼前的慕容寧有了反廬。
這女人是太糊塗忘了把身體擦乾,還是故意想試探他忍耐的界線?
她身上那件薄薄的衣衫幾乎遮掩不了什麼,輕薄的衣料被水濕透緊貼在她的嬌軀上,勾勒出她足以令全天下男人瘋狂的動人曲線──
而那個不知是無知還是糊塗的女人,此刻正張著雙殷紅粉嫩的唇,無辜眨著雙水靈大眼,誘人的模樣足以逼他失去理智。
他確定自己真的醉了,他完全無法克制的渴望,更無法阻止自己一步步朝她走近,甚至完全忘了懷中那封休書,只聞得到她身上的幽香,只看得到自己的身體因為渴望她而強烈緊繃。
那些對她的厭惡與敵意,在這一刻,全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給燒成了灰燼。
他伸出剛臂,一把將她纖細柔軟的身子攬進懷裡,隨即俯首準確封住她柔嫩濕潤的唇,一股淡淡的香氣漫入口中,瞬間將他最後僅存的理智摧毀,只剩下最原始的感官與需求。
他瘋狂的需索、汲取她口中的甜美,不顧一切的逼她熱情回應、給予所有,好獲得他想要的滿足與釋放。她的羞澀、她的倉皇、她的緊繃、她的輕吟嬌喘,不容許她有一絲保留,像是非要將她小小的身子給掏盡──
這一刻,他忘了一切,忘了所有的愛恨情仇,只能用最原始的感官去感受她的美好。
但面對嵇仲軺來勢洶洶的攫取,慕容寧沒有思考的餘地,只能竭盡所有、毫無保留的把自己給他。
為了這個唯有他才能填補的缺口,她已經等待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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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了這麼多年,她總算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
經過一夜的纏綿,早晨清醒的慕容寧噙著幸福喜悅的笑容,身旁躺著的是嵇仲軺溫熱、真實的身軀,成親幾個月來,她頭一次不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大床上醒來。
她一心以為迎接她的除了燦爛的朝陽,更會是夫妻間幸福恩愛的生活,但一起身,迎接她的卻是一封休書。
她瞠著眼,望著不知何時掉落在床下的那只信封,上頭寫著斗大的休書兩字,扎眼得像刺,幾乎一路椎進心坎裡。
她顫抖著手拾起那封休書,她覺得自己像是剛飛上雲端,下一刻卻又被打入冰冷絕望的深淵。
她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捧著那封宛如千斤重的休書,腦中儘是一片空白。
「蓉兒──蓉兒──」
突然間,身旁依然熟睡的嵇仲軺,突然發出模糊卻焦急的呼喊。
「別走,我愛妳──相信我,這輩子我絕不負妳──蓉兒──」
蓉兒?她的丈夫,竟在她面前聲聲呼喊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他溫柔的語氣、深情的一字一句,幾乎揉碎慕容寧的心。她的眼眶好熱,卻流不出一滴淚來,好像全在與他激烈衝突的那夜流乾了。
現在,她終於完全明白了,他的丈夫其實另有所愛,心裡根本沒有她容身的位置。
她好傻,為了一句他從未放在心上的承諾,她等了十年,一心只想嫁給他、做他的妻。
現在才總算明白,她的存在,對他而言是何其為難又何其折磨,她不但拆散了他跟所愛的女人,還強佔了不該屬於她的位置,難怪他總帶著含恨的眼神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