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對你含蓄沒有用

第20頁 文 / 夏洛蔓

    「幫你省錢哎,別忘了我的工作是以小時計費。」陸茜文伸長了手要鐘點費。

    雷家安笑著往她手心一拍。「記帳。」她的心境因為陸茜文短短的幾句話而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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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婁南軒從敦煌回到台灣,兩個月的時間全投注在創作上,吃、睡都在工作室裡。

    一種幾近瘋狂的創作方式,簡單的食物補充體力,短暫零碎的睡眠,腦中想的全是如何讓作品達到完美。

    他沒再想起雷家安,逃避似地在心底以一隻厚實的鐵箱死死地封鎖住那個身影。

    這麼多年,他已習慣了四處遊歷的生活方式,從未面臨如此難捨的分離。

    也許他薄情,牽掛就等同牽絆,心頭擺了一個人就增加了重量,就會拖慢了他行走的速度,改變他飛行的方向。

    也許他自私,這個世界還有太多他急於摸索的未知,他不想停下來,他的生活藍圖裡沒有「甜蜜的家」的畫面,親人的離去讓他不想再觸碰這不知何時會令人整個崩離的情感。

    其實,他只是懦弱……

    愛,帶給他的不是勇氣,而是脆弱。

    完成作品後,他將所有工具寄回法國,將作品寄給「貝爾國際藝術」,然後最後一次回視這處處充滿雷家安身影的木屋,毅然轉身離開。

    一年。

    婁南軒從亞洲到中東,又從中東到非洲,再從非洲飛往歐洲……

    他孑然一身,從一個城市流浪到另一個城市,就像他以往尋找創作素材的旅行方式。

    不同的是,他的心無法安頓,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一股拉力催促他回到台灣。他愈是抗拒這股力量,愈是走向離台灣更遠的國度,那種失落感便更濃。

    月下、滂沱大雨中、餐館落地窗映出的身影,益發感覺自身的飄零。

    此時,他站在義大利米蘭街頭,他感到茫然,不知為何會來到這個城市?他似乎是跟著一位衣著鮮麗的妙齡女子一同下了火車。

    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紅燈、綠燈已經不知變了幾回,他不知自己要何去何從。

    他感到疲累,長時間和自己內心拔河的疲累。

    忽地,他被人從背後輕撞了一下。

    「啊……」他的耳邊傳來一聲低呼。

    婁南軒轉頭見一名女子跨出入行道,彎身想撿回從紙袋落出的番茄。

    快及腰的長髮,背影纖細窈窕,身穿駝色大衣,領間圍了一條鮮紅色的披巾,不知怎的,他腦中浮現那次雷家安搭起帳篷邊哼歌邊擦拭地面,從帳篷裡倒退出來的身影,畫面清晰鮮明。

    他搖搖頭,都一年了,他從不知道自己的記性居然這麼好。

    就在這一瞬間,他眼角瞥見一輛紅色跑車急駛而來,而那女子渾然不知危險逼近,蹲著身又往前跳了一步——

    「小心——」他心猛然一縮,明知衝出去十分危險,他仍毫不考慮大步跨向前,將那名女子攔腰抱了起來,急急轉身想回到人行道。

    「叭——叭——」尖銳的喇叭響起,他雖護住了那名女子,但自己卻未完全閃過,手肘被急駛而過的跑車後視鏡給衝撞了一下。

    他不覺得疼痛,也沒聽到周圍的行人對駕駛的指責以及女子道謝的聲音,他的眼中閃過的是那天大雨,雷家安浴血的畫面……

    就在他與死神擦身而過的時候,在最危急的千分之一秒間,他後悔了,後悔在雷家安告訴他「我愛你」的時候,沒有勇氣回應,沒有對她說出那三個字。

    「先生,你要不要緊?」那名女子見婁南軒動也不動,不知有沒有撞傷哪裡。

    他終於回過神,朝她笑了笑。「沒事,謝謝你。」

    一直困在他心中的結突然就這樣打開了。他怎麼會笨到以為離開她就能回到以往的生活軌道?

    這一年來他把自己搞成了什麼模樣?他連創作的動力都沒了,一心只想遺忘那個如魔女般盤踞不走的身影。

    他為什麼不坦白承認,承認他想念她、愛她,這是一件再清楚不過的事實,他真的是笨蛋,他到底在抗拒什麼?

    一年了,他早該認清,這是逃不了、避不掉的事實。

    或許有一天他仍要嘗到死別的痛苦,但是,生離又何嘗好過?

    婁南軒突然仰頭大笑,笑自己的自我欺騙,笑自己的愚蠢至極。

    現在,他很清楚接下來的路該往哪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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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婁南軒到達巴黎,走進阿貝沙的藝廊。

    阿貝沙正與一位客人激烈地對談,語氣和緩但表情難得顯現出不耐煩。

    他的EQ極高,交際手腕也以以柔克剛著稱。

    婁南軒放下背在背後的行囊,好整以暇地斜靠在櫃檯,看阿貝沙如何打發一個糾纏不清的客人。

    「他已經一年沒送新作品過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明天,也許明年,也許下輩子!」阿貝沙以著誇張的手勢表示他的激動。

    一直到客人終於放棄地離開後,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咒罵一聲:「該死的!」

    婁南軒露出微笑,雖然嘴角的幅度被隱於滿臉的落腮鬍中。

    阿貝沙送走客人,一轉身,見一個流浪漢靠在他雕工精細的古董檀木辦公桌旁,火氣立刻冒了出來。

    「你!」他一箭步過去,才火藥味十足地說了一個字就整個人愣住了,慢慢地一道酸嗆從鼻腔往眉心竄去。「你、你……你……」

    「那個該死的不會剛好指的就是我吧?」婁南軒挑眉問他。

    「你……」阿貝沙一時承受不了這驚訝,仍舊「你」個不停。

    「一年不見,你的詞彙似乎變少了。」婁南軒笑道。

    「你死到哪裡去了!」阿貝沙終於找回舌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撲向婁南軒,緊緊地抱住他。

    「喂,需要這麼誇張嗎?我們以前不也經常半年、一年不見的。」

    「你都不知道我這一年來過著、過著你們中國人說的水深火熱的日子,每天被問你作品、行蹤的人逼得快想關門不幹了,你倒好,一個人輕鬆快活,都不想想人家怎麼擔心你、掛念你……」阿貝沙百般委屈地哭訴。

    「不是告訴過你,不要掛記我,想出現的時候我自然會出現。」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麼狠心,沒良心……說不掛記就不掛記……」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婁南軒實在抵擋不住他的眼淚攻勢。

    其實,婁南軒也從未像這一次如此疲累,他只想找個地方落腳、休息,整理一下自己,然後回台灣見雷家安。

    「我好累,想先回去好好睡一覺,給我屋子的鑰匙吧,車子的順便給我。」

    阿貝沙終於從婁南軒的胸前站直身來,眼中閃過一抹詭異的光亮。「房子鑰匙給了打掃的婆婆,你回到家會有人幫你開門的。」

    「嗯,明天晚上一起吃飯.」婁南軒接過車鑰匙就往外走。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阿貝沙在他身後小聲的嘀咕,臉上綻放出笑容。

    約一小時的車程,婁南軒回到阿貝沙為他在夏爾特購置的房子。

    敲敲粉紅色的木門,不一會兒聽見屋內遠遠傳來回應。

    「不是婆婆嗎,怎麼聲音這麼年輕?咦……這門怎麼變成粉紅色的?」

    等待的時間,他看著房子的四周,種滿了各色的花卉,生氣蓬勃,一切看來既熟悉又有些不同,他說不出所以然,只覺視線所及,色彩繽紛。

    門打開來,婁南軒兩眼發直,整個人被嚇得呆住了。

    「有事嗎?」雷家安側著臉,納悶地望著眼前一臉落腮鬍,眼睛瞪得圓滾滾的高大男子。

    她原本的鬈發已燙直,清爽地在腦後束成一個馬尾,穿著白色滾花邊圍裙,手上還拿著烹飪用的長筷子。

    婁南軒無法發出聲音,他懷疑他在半夢半醒時搭錯飛機,飛到了台灣,有種類似穿越時空的震驚與茫然。

    「快說,我還在煎魚。」她皺起眉頭,對於慢吞吞的人仍舊沒什麼耐性,雖然她已在悠閒浪漫的法國待上半年。

    婁南軒聽見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就轉身向後。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像是要喚醒自己的一個動作,像是渴望已久臨到面對面卻生出一種怯懦,一種無法承受的激動。

    他應該去林蔭道上的露天咖啡店喝杯咖啡,待沿途奔波所造成的幻覺散去。

    「軒?」她認出了他的背影。

    他的腳步頓了一下。

    「婁、南、軒!」她大叫,一邊伸長手,費盡吃奶的力氣把還在震驚中的婁南

    軒拖進屋內。

    門,砰地一聲關上。

    婁南軒被動地站在門口,看著雷家安衝進廚房又折身回來。

    她兩手插著腰,不待他開口就劈頭大罵——

    「你這算什麼……一句話都沒交代就搞失蹤,而且一失蹤就是一年,你怕什麼?怕我賴著你不走、纏著你不放,怕我要你娶我,綁住你一輩子,讓你不得自由?我雷家安是這麼吃不開的女人嗎?!」雖然她心裡正是這麼打算,但是,她必須先解除他的心防,以免他轉身又落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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