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琉色
楚君瓏聽她說完,仍是面無表情,轉頭看一眼地上的碎片,對她冷笑道:「哦?原來是因為茶盅上有破損,才惹得你如此小題大做、發怒傷人嗎?只是現今茶盅已碎成了千百片,這破損之處到底存在與否,當然是再也沒人知曉。」
夜子不由黯然,語音輕顫,「夫君這樣說可是不信夜兒所言,以為夜兒是藉機為難林姊姊嗎?再怎麼說我也是堂堂相國之女,要懲處一個小小侍妾,還用不著這麼當眾失態、予人話柄吧!」
她臉上珠淚滾滾,竟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紛紛滑落,墨黑的瞳眸深不見底,又是難過、又是倔強。
這種神態楚君瓏並不陌生。
三年前在端華宮的默林中,他已經見到過一次,那時,是她倔強的立誓,說一定要嫁他為妻。
注視著夜子,他終子緩緩搖頭。「我並非不信,只是非常意外而已。」
意外她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樣嬌弱,也意外她激烈的性情與舉動。
如果她果真是甄漠派來牽制他的,那麼這樣激烈的性子怎會有用?
「只要夫君相信便好,夜兒別無所求。」見他斂去了怒氣,她含淚笑開,殷紅的唇瓣映著晶瑩淚珠,如同花上晨露。
他心頭微震,不由得皺起雙眉道:「算了,你回鍾情閣去吧。」頓了一頓,又淡淡加上一句,「以後若是無事,不必走出鍾情閣,如果有需要,盡可吩咐奴婢去做。」
不必走出鍾情閣的意思,是讓她少在府裡走動,更是讓她……少惹事端、少管閒事。
看著楚君瓏步出廳堂,她不禁垂下頭。
他,是急著去瞧燙傷了的林俏吧?
她剛才那麼做,他心底一定很不高興,可是,若今日任憑林俏當著眾人的面肆意嘲弄她,那她以後還能在這安南侯府裡生活嗎?
咬咬唇,夜子向廳外走去。
在她身旁的一群侍女紛紛彎腰施禮,對她的輕慢之心已經收起許多,一個個誠惶誠恐,再不敢有半絲不敬。
因為她連最受侯爺寵信的林俏也敢得罪,她們還怎麼敢輕慢?
更何況……侯爺並沒責怪她,這是不是說明,其實侯爺對子這位新夫人也是很看重的?
安南侯府中,原本的情勢已悄悄逆轉。
鍾情閣,好一個美麗又纏綿的名字!
可是到底要怎樣,才能讓他對她情有獨鍾呢?
傍晚,看著花園裡扶疏的花影,夜子慢慢走在小徑上,身後跟著亭藍和亭碧,都是一臉的喜色。
「小姐,侯爺對您真的很好呢!連那隻狐狸精傷了臉他都不來責罵您,我看啊,以後府中可沒人敢來招惹我們了。」亭藍實在忍不住,嬉笑著開口。
夜子抿了抿唇,搖頭道:「侯爺他不來責罵,只是忌憚我們相國府罷了。」怕只怕他不來罵一頓洩憤,反倒會把怒氣積在心底,越來越旺。
「小姐,不管怎麼說,那隻狐狸精毀了容貌便是天大的好事!小姐生得這麼美麗,以後一定可以得到侯爺寵愛的。」亭碧笑意盈盈,安慰著自家小姐。
「嗯,希望吧。」夜子轉過身笑一笑,深吸了口氣,「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成為名實相符的安南侯夫人!」
當然,在這之前她還要做很多事才行,而最要緊的一件,便是先去怡情閣。
她快步走回房中想拿傷藥去給林俏,但此舉卻引來亭藍的不滿。
「什麼?小姐要拿傷藥送給那狐狸精?」亭藍驚詫的嗓音拔高到顫抖。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夜子拍一拍手掌上的小巧玉瓶,臉上笑意盈盈。
「當然不對!那個狐狸精身份卑微,根本不配嘛!」亭藍滿臉不高興,瞪著她手上的玉瓶,恨不得立刻搶回來。
「不用多說了,亭碧跟我去送藥,你留在閣裡吧。」深刻瞭解亭藍的火爆脾氣,她索性把亭藍留下來看門。
「小姐!」瞪著她快步走開的背影,亭藍百思下得其解。
小姐是尊貴的正房夫人,為什麼要親自送藥給一個卑微侍妾?
真是氣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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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侯府佔地寬廣,庭院極多。
夜子初入侯府,對於其中佈置還不很熟悉,於是一路上走走問問,花了不少時間才來到了怡情閣。
打量著身邊景致,亭碧忍不住輕哼,「小姐,您看這怡情閣居然比我們住的鍾情閣還大一些呢!」
不但大,還多了一片湖泊,清亮的湖水在微風吹送下泛起層層漣漪,很是漂亮。
但夜子搖搖頭,並不怎麼難過。若是孤身獨影,再大再漂亮的園子,住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也不等丫鬟通報,她帶著亭碧逕自走入林俏的臥房。
香煙娘搦,房裡並不止林俏一人,身著素白衣袍的楚君瓏正坐在床沿,與林俏低聲說著什麼。
想必,是安慰的話語吧?
夜子心底忍不住一陣翻騰,要到哪一天,他對她才能這麼溫柔?
「夫君。」她對著楚君瓏輕輕喚了一聲。
「是你?」楚君瓏聞言,皺眉轉過身來。
他不是已經吩咐過她不要隨便走出鍾情閣嗎?怎麼這會兒她競進了這怡情閣?
躺在床上的林俏聽到是夜子的聲音,忽然坐起身來,緊緊靠在楚君瓏懷中,看著夜子顫聲道:「是……是你!你燙傷了我還不夠,還想來做什麼?」她臉上蒙著一層白綾布,只露出兩隻眼睛來,眼中神色又是憤恨又是恐懼。
見她這樣害怕,楚君瓏不覺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然後看著夜子淡然開口,「你為何來這?」
夜子注視著他的動作,定了定神回答,「夫君,先前夜子下慎燙傷了林姊姊,心裡很是難過,所以送些傷藥過來,希望林姊姊早日痊癒。」
「誰是你姊姊,快點給我滾!侯爺,快幫我把她趕出去,我不要見到她,更不會用她的藥!」林俏全身一抖,猛的嘶吼起來。
像她這樣的女子素來最重視容貌,現在被茶水燙傷了臉,若是留下疤痕,還怎麼在府裡爭寵生存呢?所以她恨透了這個新夫人。
「好了,別鬧了,你安心躺著吧!」楚君瓏雙眉微皺,把林俏按回床楊,然後轉身面對夜子,「把藥放下,你回閣裡去吧。」
「是,夫君。」夜子伸手,把一隻小小玉瓶托在掌上,向楚君瓏伸去,「夫君,這藥物對治療燙傷有奇效,愈後不留絲毫疤痕,請夫君盡快為林姊姊擦上。」
精巧玲瓏的青玉瓶映著她雪白纖秀的手掌,看來很是可愛。
「好。」楚君瓏有些意外的瞧了她一眼,抬手伸向玉瓶。以他的身份,自然知道這青玉瓶裡裝的是什麼藥。
這是由御醫劉恆精心製成的惜春瓶,是連宮中女子都難求的美容聖,不但能治好傷痕,還可令肌膚白嫩更勝從前。沒想到這麼珍貴的蘊,她居然捨得送出?
玉瓶易手,指尖交錯.
夜子輕輕顫了一顫,低頭道:「夜兒告退了。」
「去吧。」握緊手中的青玉瓶,楚君瓏竟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剛才夜子指尖的微微涼意遺留存著,並沒有消散。
「侯爺,那不是傷藥,肯定是要害賤妾毀容的毒藥,求侯爺趕快扔了吧!」林俏臥在床楊上,不安的瞪著他手裡的玉瓶。
「夠了!」他臉上再次現出不耐,輕斥道:「不過是一點點燙紅而已,有必要包得密不透風、嚷得闔府不寧嗎?」
聽到斥責,她肩頭一縮,惶恐的低下頭去。
楚君瓏說得沒錯,其實她的燙傷並沒那麼厲害,因為夜子是把茶盤往地上揮落的,所以熱水燙紅的只是她的下巴而已,包紮得那麼嚴密、慘叫得那麼厲害,只是想讓楚君瓏對她的憐惜多一點,而對夜子的怒氣多一些。
可沒想到,他對她的傷勢卻瞭解得很。
擰開玉瓶仔細看了看,他伸指挑起些許藥遞到她面前。「我已看過了,這當中並非毒藥,確實是上好的傷藥,你……」
「不!我不要!」林俏低呼,抬手便揮開他的手掌。她才不要用那女人送來的東西呢!
「聲脆響,青玉小瓶頓時碎成無數片,整個臥室裡忽然充滿了香氣。
楚君瓏臉色一沉,霍然站起身怒斥,「你有完沒完!」
也不知怎的,看到滿地的青玉碎片他只覺得心煩意亂,袍袖一揮,他索性轉身走了出去。
破碎的青玉瓶雖然已經消失在眼前,可那揮之不去的清香卻在他鼻端隱隱繚繞不絕。
就像夜子的笑、夜子的淚……讓他再怎麼漠視,也揮之下去。
第四章
夜已深,安南侯府的書房裡仍透出燈光。
「侯爺,夫人來了。」一名僕人推開書房門,對著楚君瓏躬身稟報。
他的書房一向不許別人隨便進入,雖然夜子是剛入府的正房夫人,僕人們也不會隨便放行。
定定凝視著書案,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揚聲吩咐,「讓她進來吧。」
「是,侯爺。」僕人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