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溫妮
大貓沒有理會單蝶兒的抱怨,逕自走向衣翩翩,先是用頭贈了贈她,然後又捲著尾巴搖了搖,最後甚至還咪嗚兩聲。如果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肯定會認定大貓只是只體形稍大的貓咪。
原本衣翩翩還繃著一張臉,但當大貓開始喵喵叫的時候,她終於忍俊不住。
「你這傢伙就只有在撒嬌和求饒的時候會假裝自己是隻貓。你是怎麼啦?忘了自己身為老虎的尊嚴嗎?」
大貓的回應是又喵叫了兩聲,逗得衣翩翩想板著臉也做不到。
衣翩翩低下身子,拍了拍大貓的腦袋,算是原諒它當年沒有立刻選擇她這個主人。她撫著大貓柔軟的毛皮,突然有些感歎。
不管她再怎麼生氣,但大貓的確被照顧得很好,毛澤光亮、雙眼炯炯有神,有精神又有活力,怎麼看都是一副受到良好照料的模樣。
衣翩翩清楚記得,前往黑鷹堡的路上,她受了不少風吹日曬雨淋,有時還會遇上攔路搶劫的強盜。雖然她的武功尚可自保,可若想保護其他人,卻是力有未逮,更別提她若帶著這三隻奇特的寵物上路,肯定是困難加倍。
除此之外,它們也肯定會被旅途波折給折騰掉半條小命。
或許,當年沒讓寵物們隨她遠赴異鄉,對它們來說才是幸福。衣翩翩一邊逗著大貓,一邊如是想著。
「大貓,一起來吧!」
兩人一虎又走了好一會兒,這才進入一個寧靜的院落。
一踏進院落中,衣翩翩就愣住了。
她環視四周,一股熟悉的感覺迅速湧上。
院落並不算大,與方才一路行來看到的各式庭園比較,單煦所住的院落還真是小得可憐,更是寒傖得緊。
與院落外隨處可見的美麗造景及雕樑畫棟不同,這兒只有兩間簡單刷有紅漆的屋子,或者應該說是間小屋與一間小室。
稍遠處,是棵枝葉茂密的老樹,樹下還可看到一把涼椅。
這個地方……
衣翩翮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象,這兩間小屋除了看起來較為新穎外,簡直就跟她所住的宅子一模一樣!
光是這樣就已經夠嚇人了,單煦應該還沒瘋到把灶間或水井什麼的也一併複製過來吧?衣翩翩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懷疑。
「這兒是一年前我哥命人建好的,後來他就一直住在這裡。不過有件事我不懂,就是在建造之前,他還特地先看過家裡庭院的每一棵樹,最後才說「這棵樹最像』,結果就把原來的小園整個翻修,只留下這棵樹……唉,這裡本來是我最喜歡的小園耶。」單蝶兒一臉無奈地說道。
其實她曾懷疑過,如果家裡沒有一棵樹讓哥哥覺得「像」的話,他恐怕會讓人去山裡挖一棵他覺得「像」的回來.
「我哥就住在那間比較大的屋子裡,我們過去吧!」
其實不用單蝶兒在前頭領路,衣翩翩就可以肯定單煦絕對是住在那裡,因為他幾乎是照著她輿師父一起居住的宅子重建了這一座小圜,想當然耳,起居的地方自
然不可能更換。
單蝶兒率先推門而人,衣翩翩根本不用看,就可以確定屋裡只有一桌、一椅與一床、一書櫃,而且全都是用酸枝老木製成的。
那個人到底想做什麼啊?!
他明明就是富傾天下的第一皇商,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大屋不住,非得花大把工夫把她的宅子重建出來?而且還日日在裡頭生活,活像他還是那個喪失記憶的「煦」,活像他們還過著幸福而平凡的生活?
衣翩翩不敢去想其中的意義,只能呆站在門外,無法動彈。
屋裡原有一名下人隨侍照料,在單蝶兒進去之後,下人立刻如獲大赦地退了出去。離開前,還不忘向門外的衣翩翩轉告主人的吩咐。
「姑娘,我家小姐請你進去。」
衣翩翩還是一動也不動,直到等得不耐煩的大貓用頭頂了頂她,她這才抬起僵硬的雙腳進屋。
屋內的佈置一如衣翩翩想像,她緩緩走向床邊,聽見單煦含糊不清的囈語益發大聲。
病人的囈語總是難解的,單煦自然也不例外,但總能在字句間聽到一個字詞反覆出現,像是他即使在病中也要訴說些什麼。
衣翩翩沒有太接近床邊,仍隔了一小段距離看著單煦,他因高燒而臉色潮紅、雙眉緊擰,不時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可即使隔了一小段距離,衣翩翩還是可以聽到單煦反覆地、執拗地喊著——
翩翩、翩翩、翩翩……
衣翮翩死死盯著他的嘴形,說什麼也不肯承認,他所喊的,正是她的名。
忽地,沙沙的聲響吸引了衣翩翩的注意,她微微側過頭,一抹金黃立刻映入眼中。
是小金!小金長得比以前更大了。
衣翩翩還沒來得及露出驚訝的表情,小金已經興奮地爬行而來,還親匿地盤著她的身驅,一路向上攀升,略帶圓形的腦袋瓜子也愉快地贈著她。
看著比以往大上不少的小金,衣翩翩似乎有些瞭解剛剛離開的下人,為什麼會有那種如釋重負的表情。
但好一會兒過去,單煦的病床邊仍只有單蝶兒,衣翩翩一步也不肯再靠近。
單蝶兒看了看淨顧著與小金、大貓玩鬧敘舊的衣翩翩,不由得懷疑自己如果繼續待在這兒,她恐怕連一步都不可能接近哥哥。
所以單蝶兒什麼也沒說,悄悄地退出屋外。
當門扉合上的瞬間,衣翩翩終於停下了與小金、大貓玩耍的動作。
進屋裡也好一會兒了,她始終沒看到小蝠。但這也很正常,因為蝙蝠的習性一向晝伏夜出,大白天的根本見不到它的身影。
雖然單蝶兒離開了,但衣翩翩還是磨磨贈贈,沒有再走近一步。
直到單煦以沙啞的嗓音討水暍時,她這才如夢初醒地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撐起他,一點一點地餵入他乾渴的喉中。
待喂完茶水之後、衣翩翩沒有立刻離開床邊,反倒拿著空杯,愣愣地看著單煦因為喝過水後,稍解高燒之苦的輕鬆神情。
「……你這個笨蛋。」低低的、嗄啞的聲調是衣翩翩極其壓抑的心情。
她忽然想起一開始與單煦相處時的情況,他也是像這樣無力地任她翻來翻去,完全無法自行移動。
那個時候,她看待他不過是個病人,一如其他曾被她醫治過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差別。
那時候的她怎麼也不可能想到,在過了許久之後,他在她心中的份量會完全的不同。他不再是眾多病人中的一人,他在她心中佔據了一席之地,而且任由她怎麼驅趕都不曾消失。
現在,看著他在床上因高燒不退而輾轉難眠、苦苦掙扎的模樣,她除了心疼之外,就再也沒有辦法想其他的事了。
什麼欺騙、什麼隱瞞,在這一刻都不再重要了。
「真是個大笨蛋、大傻瓜……你以為練了兩年內功就能跟人打架嗎?也不想想自己之前是什麼破病骨,根本是找死嘛!」衣翩翩嘴上罵個不停,但手中的動作卻也沒有停過。
她用床邊的水盆捧了條布巾,溫柔地拭去單煦臉上的汗水,然後搭脈聽診,確認他高燒不退的原因後,才從袖中取出金針,手起針落,刺激幾個大穴,並加速體內氣血循環的速度。
以往,她從沒有隨身攜帶金針出門的習慣。
這也是兩年前她前往黑鷹堡時,為了自保才養成的習慣。雖然她的武藝普普,但使用飛針的技術倒還不錯,尤其是臨機應敵的時候,突如其來的一把金針飛出,總能收到驚嚇敵人之效。
之前在護送大哥心愛的姑娘回鄉時,衣翩翩也曾靠著這些金針保住一條性命,因此即使回到京城,她還是習慣在袖中藏些金針,以備不時之需。
似是知道主人正在醫治單煦,小金和大貓乖乖地退到一旁,不去打擾她。
如此忙了一陣子,在不知不覺中,竟已是夕陽西下時分,直到下人前來掌燈時,衣翩翩這才驚覺到時辰已晚。
下人推門而入的同時,一抹黑色的影子迅速飛入房內,還在屋裡直打轉。
「咦?小蝠?」原來最後一隻寵物也出現了。
衣翩翩看著這間與自家相仿的屋子,屋裡頭有他,也有她的寵物,簡直就像重返往日,這種安寧的氣氛是她許久未曾享受過的。
她閉閉眼,決定不該再讓自己沉浸在這危險的氛圍中。
不能就這樣被溫馨的氣氛拐騙。衣翩翩再一次告誡自己。她現在根本不知道單蝶兒說的是真或假,天曉得那些小妾的事會不會是單蝶兒編出來的?
而且所有的壞事都是繼母夥同哥哥所為?有沒有這麼巧?
衣翩翩決定,在確認單蝶兒所言是否為真之前,她絕對不要再跟單煦接觸,以免不小心又被他拐了去。
被欺騙一次就已經讓她心神俱疲,她沒有辦法承受第二次,所以為了保護自己,衣翩翩逼迫自己一定要遠離單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