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古靈
稍後,他回到客房裡,香萍、香月剛服侍主子睡下,見大主子回來,奶娃臉上一片紅暈,腳步也有點顛躓,便也伺候他更衣脫靴躺上床,再吹熄火燭,輕手輕腳的退出房外,拉上門關上。
而床上,金日尚未接近翠袖,她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他一將她擁入懷中,她差點當場被酒氣活活醺死,連忙推開他後退一些。
「夫君,你醉了嗎?」
「沒有。」他馬上又捉她回來。、
「好濃的酒味啊!」她轉開臉說話。
「習慣就好。」他硬把她的臉扳回來。
「不用習慣我就已經被醺死了啦!」她推開他嘟過來的小嘴兒。
他堅持要在她臉上親一下——額頭,然後乖乖把腦袋躺遠一點。
「睡吧!」
「好。」
過了幾乎有三炷香時間,兩人應該都睡熟了,黑暗中卻又傳出翠袖的聲音。
「夫君,你在想什麼?」
「你怎地知道我在想事兒?」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種感覺嘛!」
黑暗中,又靜默片刻,他翻身將她攬入懷裡,這回她沒有抗拒。
「倘若你喜歡我,但我不喜歡你,你會如何?」
「……夫君是在說藍姊姊,還是玉公子?」
「我誰也沒說,是在問你。」
「……我想我會像夫君當初追著我一樣,也跟在你身邊,期待有一天你也會喜歡上我。」
「跟一輩子嗎?」
「不,倘若有一天夫君喜歡上別的女人而成了親,那我當然不能再跟下去。」
「你還是可以做我的妾嘛!」
「可是如果我繼續跟在夫君身邊,夫君的妻子一定不開心,她不開心,夫君也會不開心,我不希望夫君不開心呀!」
黑暗中,再度沉默了,翠袖幾乎快睡著了,方才又傳出金日的聲音。
「翠袖,你真是個好女人!」
「謝謝,不過……請問你在摸什麼?」
「我在找『入口』。」
「入口?」
「就是那個可以直達你的肚子裡的入口,我想進去看看這回住在你肚子裡的娃娃究竟是男的或女的?」
「看不見的啦!」
「為什麼?」
「裡面太暗了嘛,不然你要拿蠟燭進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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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城內,由大東門到西門的惠愛街是貫穿東西的主要幹道,而這條街道也恰好將廣州城分為兩個部分:北城的衙門官邸和南城的商業區,汪海布莊就在南城的大市街上,一家生意鼎盛的綢布莊。
由於早就收到書信通知,馬車一到達就有人出來招呼,可笑的是,汪夫人竟然鬧著不肯下馬車。
那馬車送給你好了!
連半個宇也懶得跟她囉唆,金日悶不吭聲,逕自趕著另一輛馬車離開,何倫泰也爬上鐵保後面,兩人同乘一騎跟著馬車走,玉弘明自然是跟著汪映藍,至於那個弘昱,不必管他,再遠他也會自己跟上來。
很快的,馬車出了西門,越過西關來到荔枝灣畔的別苑,那兒早就有人來大肆整理過,他們只要決定住哪座廂房就可以了。
「我要住最靠近湖邊的廂房!」翠袖興奮的大叫。
「甭想下去游水!」先警告再說。
「人家是想乘舟釣魚啦!」
「想都別想!」
「……倍兒小氣!」
兩天後,趁著翠袖睡午覺,金日一個人偷偷溜到北城去,他想見一個人。
光孝寺座落於廣州北城,是嶺南年代最古、影響最深廣、規模最宏大的寺院,自從曇摩耶捨在此建寺講學以來,先後有許多名僧來此傳教,自是佛名遠播,香火鼎盛。
文天豪說過會在光孝寺等他。
豈料他在寺裡來回踱了大半天,大雄寶殿、鼓樓、鐵塔全都逛遍了,沒見到想見的人,卻碰上沒想到會見到的人。
「金公子。」
「胡大夫?」金日吃驚的看著趨向他而來的瘦老頭子。「你……你不是回江南去了?」
胡大夫笑嘻嘻地對金日施了個大禮。「算命先生說小老兒到這兒來才是好,所以我就在這兒開了家醫館,果然,不上半年小老兒就發了,如今,說到胡家醫館,廣州城內可說是沒人不知、無人不曉呢!」
「那可恭喜你啦!」
「是金公子的成全。」胡大夫笑得闔下攏嘴。
「那有空上我那兒幫翠袖看看,」金日順口道。「她……」
「小老兒知道,夫人身懷六甲了。」
金日怔了一下,「你怎會知道?她……啊!」恍然大悟。「是那個算命先生告訴你的?」
胡大夫點頭。「算命先生要小老兒在這裡等金公子。」
眉頭挑了一下,「怎麼著,他要你在這兒等我?」金日大眼兒瞇了。「難不成他擺譜兒不肯見我?」
「不不不,」胡大夫慌忙搖手,「是算命先生說金公子不宜知道太多,否則金公子就走不上該走的路。不過算命先生也交代了幾句要轉告金公子,只是……」他面顯為難的猶豫一下。「得見著夫人之後才能說。」
見他神神秘秘的,金日不禁好奇起來,於是立刻帶胡大夫回到別苑,想快快知道算命先生究竟想告訴他什麼。
而別苑裡,翠袖竟也好像在等他似的,早已睡醒起床,穿戴好在喝雞湯了。
「金公子,算命先生要小老兒轉告您的只有一句話……」胡大夫笑嘻嘻的指住翠袖的肚子。「既然有緣,走了也會回來,該你的就是你的!」
聞言,金日不由困惑的皺起眉頭。
誰跟誰有緣?誰走了會回來?又是什麼東西該是他的?這該死的老傢伙到底在說的什麼天機?
愈想愈不明白,他正想破口大罵,腦中忽地靈光一閃,雙眸暴凸,眼睜睜瞪住胡大夫手指的地方——翠袖的大肚子,呼吸開始不太順暢,猛嚥口水,想說話卻幾乎擠不出聲音來。
「你……你是說『他』……」他結結巴巴的話都打結了。「『他』會回來?」
胡大夫笑意更深。「不,『他』已經回來了,等著要睜眼給您看,哭給您聽,笑給您開心呢!」
砰一下,金日跌坐到椅子上,激動得眼眶都紅了。
「『他』……聽見了?」
「聽見了,所以回來了!」
「天!」金日呻吟了,卻是笑的呻吟。「我的孩子!」
被指住大肚子的翠袖原是一邊喝湯一邊來回看他們,十分認真的傾聽,卻怎麼也聽不懂,直至此刻,見夫婿竟然紅了眼,不禁有點吃驚,趕緊放下湯碗過去安慰夫婿。
「夫君,你怎麼……啊!」
當著胡大夫的面,金日竟然一把將翠袖扯入懷裡,讓她坐在他腿上,一面繼續激動的撫摸她的肚子。
「回來了!『他』回來了!」該他的就是他的!
「夫君,你到底怎麼了?」顧不得害羞,翠袖關心的端詳他,實在不解他為何如此激動?
金日雙目濕潤地凝視她片刻,忽地層顏一笑。
「我是很高興,以後不必再苦苦壓抑懷念的心情了!」
翠袖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然後歉然道:「對不起,我聽不懂。」
金日豁然大笑,「你不需要懂,老婆,你只要小心自個兒的身子就行了!」話落,他起身將翠袖放在座位上,走開兩步。「胡大夫,還不快來幫夫人把把脈!」
「是,金公子。」
胡大夫謹慎地為翠袖把脈,金日徐徐踱到廳外簷下,背手仰望澄藍的天,全身充滿著豁然開朗的輕鬆感。
老天可真是愛開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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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在胡大夫的同意下,金日帶著翠袖到韶州探望岳丈大人,那四姐妹一見面,馬上又叫又跳的揪成一團,雖然挺著大肚子,翠袖跳的不比妹妹們低,看得金日心驚肉跳,滿頭冷汗,差點跪下去求她。
「要叫儘管叫,要抱也儘管抱,可千萬別跳呀!」
見他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袁夫人竊笑著把四個丫頭叫到一旁去,她和袁士弼則和金日在另一邊說話。
「女婿這回要在廣州府停留多久?」
「呃,這個……」金日有點尷尬的咳了兩下。「尚不一定,得等京裡來通知,不過多半是過年後。」
「既是如此,就在這兒過年吧!」袁夫人瞥一下翠袖,「翠兒何時生?」
「該是二月。」
袁夫人點點頭,「屆時你們若還留在這兒,我會幫她做月子。」
金日抱拳重重拱了一下。「有勞岳母大人了!」
三人繼續聊了一會兒,金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啊了一聲。
「對了,有個傢伙……」停一歇,再接下去。「對,就門口那傢伙,他是我四弟,舌頭被貓咬掉了,從不吱聲,也不搭理人,所以呢,麻煩岳母,隨便給他間房,飯桌旁也給他留個位兒,然後就當沒那個人好了!」
袁士弼與袁夫人怔愣地望著廳口片刻,再看回金日,又看回廳口。
「你們……可真像!」袁士弼低哺道。
「可又……不太像。」袁夫人遲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