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謝上薰
「你怎麼可以生氣師娘呢?」
「沒有的事,師娘怎麼可以胡亂猜測?這對二師弟與五師妹都不公平。」
「你是說,五師姊沒有暗戀你?」
「我沒有感覺到她在暗戀我,她與二師弟才是天生一對。」南無春說謊面不改色,反正只要女方沒親口表白,他都可以裝傻。
「太好了!這樣我就不必煩惱了,晚上可以好好地睡覺。」
眨著一雙無辜的大眼,剎那間,弄晚感到心中的大石頭被移走了,很輕鬆。
南無春看著她單純的小臉上重新綻放笑紋,更加強了保護她的決心。
弄晚是他的!沒有人可以傷害他的弄晚。
看著她嬌美溫柔的容顏,南無春在心底無聲的宣誓著所有權。
第三章
細雨如絲,星光黯淡。
從傍晚便開始下雨,先是大雨傾盆,後轉為絲絲細雨,但雨一直沒停。因守在太平客棧的徐海城三人,先一步抵達,雖沒淋到雨,但也只能待在客棧裡,沒了逛市集的興致,並焦急的等待南無春等人的身影。
南無春的部下已事先包下一個院落的客房,可以很舒服的消除騎馬的疲憊,熱水、茶湯、晚膳,無一不缺。
阮非雪立在窗邊等候,風吹過窗邊,夾帶數滴雨珠,無聲無息地從眼眶落進她心坎裡。她好後悔提議先行一步,但怎麼也料不到大師兄無意隨行。
王府裡多的是比她更美的女子嗎?否則大師兄怎會對她無動於衷。
窗上的木雕花紋透過月光,浮印在她嬌麗的臉上。
徐海城著迷又不安地看著她,他迷戀著她彷若天人的美麗,然而,明明近在眼前卻常常感覺遠在天邊的迷離感困惑著他,彷彿阮非雪的心一會兒在他身上,一會兒又不曉得游離到哪兒去,使他感到不安。
到底是為什麼呢?
「來了!來了!大師兄他們抵達了──」到前頭探聽消息的徐悠萍,沿著長廊喳喳呼呼的喊過來。
阮非雪第一個搶出房門,「大師兄──」
只見南無春懷中抱著人,幾乎是飛奔而至,厲聲道:「哪一個房間最舒適?」
阮非雪討好道:「我們為大師兄留了主廂房。」付錢的老大合該住最好的。
南無春越過她,一腳踢開主廂房的門,果然很大,分內、外兩室。
隨行的雙婢已機伶的搶進內室,將床上的被子拉開,南無春小心翼翼的將懷中的人兒放在床上,拉掉包裹住全身的披風,露出慘白著一張小臉的弄晚。
寒嫣道:「奴婢立刻去熬薑湯來。」
南無春頷首。「流霞,熬一帖退熱的藥預備著。」
「是。」雙婢趕緊去廚房。
感覺到撫觸自己臉蛋的溫熱大手,焦急的聲音一直喊著,「晚兒,醒來!晚兒,妳醒一醒!」長長的睫毛輕輕搧動了下,弄晚睜開了眼睛。
南無春喜悅地挑起了眉,長長吐出一口大氣。「太好了!妳終於醒過來。」他從來不知道他會擔心一個人擔心得心彷彿要躍出胸口。
白皙又透著病弱的小臉帶點兒迷惑,音調柔細的說:「我又回到車上了嗎?這車子晃得我頭好暈喔!」
「不是,我們已來到投宿的客棧,妳剛躺在床上歇著。」南無春解釋道。
「我怎麼了?」
「妳暈倒了。」
「為什麼?」她想起身,一陣頭昏眼花使她倒回枕上。
「躺一會兒,等好些再起身。」南無春拉來薄被為她蓋上。
「我不要生病,不要坐馬車,我喜歡跟大師兄一塊兒騎馬,那是我第一次騎馬……」花弄晚突然拉上被子蓋住自己的臉,用快哭的聲音說著。
「晚兒,別這樣孩子氣。」
「嗚嗚嗚……」
「好好好,妳別哭,大師兄知道了,明天再帶妳騎馬,前提是妳的身子要受得住。」南無春歎氣道。他喜歡她向他撒嬌,即使是孩子氣的,像小妹妹對大哥哥撒嬌,都令他感到無比欣慰,只是,她身子之弱,卻使他憂心忡忡。
繼中午「野餐」之後,弄晚對南無春已前嫌盡釋,深刻體會到大師兄嚴肅的外表下有一顆多麼柔軟慈悲的心腸,認為自己要好好補償過去對大師兄的冷淡,想通了之後,其實是很簡單的,她只要將大師兄與最疼愛她的師娘放在同一個天秤上,以同樣的態度對待即可。
最主要的,也是南無春在她面前放鬆了臉部剛毅的表情,放柔了原本冷酷的語調,這才使小老鼠不再誠惶誠恐、畏畏縮縮。南無春可沒忘了師娘暗中指點他的絕招,沒想到真的管用,成功撤去小師妹的心防。
野餐後,花弄晚畏懼坐馬車的暈眩感,遲遲不上車,南無春正想乾脆抱她上車,她終於大起膽子,央求道:「大師兄,我可不可以不要坐車,我想……跟你一起騎馬,好不好?」
南無春無聲地凝視著她,掩不住訝異之色。
望著她無邪的笑顏,他已神思迷離,似乎回到兒時。
他見過她出生時粉雕玉琢的模樣兒,真可憐,才出生不久便遭棄養,被師娘從山神廟抱了回來,從小便清楚自己身世的南無春,決定要好好疼愛這個小妹妹,不時跪在搖籃旁,逗弄她紅通通的小臉蛋,而她的小手時常順勢握住了他的食指,塞進自己的小嘴裡當奶嘴吸。
曾經,他與她何其的親哪!
打從她會走路,便天天對他跟前跟後,從他的口中學會說話。
即使過了兩年,師父師娘又收養另一位失怙女童阮非雪,但誰也替代不了小弄晚在他心中的地位。
曾幾何時,風雲變色,天地倒轉,小弄晚昏迷了好多天,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她開始怕著他,那種恐懼感日深一日,他成了她口中「可怕的大師兄」。
他到底做了什麼?他只是太害怕她死掉,威脅恐嚇、疾言厲色,用盡手段將苦死人的藥汁強灌進她嘴裡而已。
藝成回家後,他每年回師門一趟,百忙之中要抽出一個月的空檔有多麼不容易,就只為了親眼看一看她是不是還活得好好的!所以每當弄晚畏怯地逃避著他,一瞬間的感覺,簡直像有人拿針刺他的心臟一般,疼進心坎裡。
如今,弄晚又肯對他笑了,用嬌嫩的嗓音央求著他,他有什麼做不到的呢?
弄晚見他良久不發一語,一直用古怪的眼神盯著她看,她低下頭,以為自己惹他生氣了,小小聲的說:「不行是嗎?也對,是我踰矩了。」
她轉身要登上馬車,感覺有人按住她的肩。
「晚兒,妳不是不想坐車?」
「可是,我以為你不高興……」
「我不是不高興,而是太驚訝了。來吧!妳當然可以跟大師兄一起騎馬。」
南無春牽了她的手來到黑色駿馬前,雙掌托住她的腰送上馬背,令她側坐,在她還未感到害怕前已然飛身上馬,穩穩扶抱住她。
「取來本王的披風。」
流霞立刻從衣箱中取出王爺那件黑色刺繡飛鷹的披風,南無春將它披在弄晚身上,綁好繫繩。
「牢牢抱住我的腰,千萬別放手,否則會摔斷骨頭的。」他恐嚇道。
好羞人!弄晚這才想到自己的提議有違女戒。
可是,等馬兒開始在道上跑,那種痛快感使她拋卻了男女之防,何況大師兄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親人,宛如親兄妹一般,何須防範?
弄晚開心的初嘗騎馬的滋味兒,即使無法手握韁繩,只是坐在馬背上而已,但已能體會師兄師姊為何都搶著要學會騎馬,因為光憑一雙腳能走多遠?藉由馬兒的四蹄飛奔,才能看得更遠,行遍千山萬水。
「大師兄,我今天好快樂喔!」她小嘴輕聲歡呼。
南無春呵呵笑著。「可憐的小東西,這麼點小事就可以讓妳高興成這樣,可見妳平常過日子有多悶。」
「我很知足了。」
「不,不要太容易滿足,妳可以向我要求更多、更多。」而他,也很好奇自己可以為她做到什麼程度。
「大師兄給我的已夠多了,我今生無以為報。」
「又錯了,要報答我很簡單。」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以身相許即可!不過他沒說出來嚇死她。
「晚兒,妳還記不記得妳小時候的事?在妳八歲之前,妳一直都很黏我的,在我身旁跟前跟後,像個小跟班……」
南無春娓娓訴說著兩人小時候相處的點點滴滴,勾起弄晚的回憶。當她仍是個小女娃,他已是個健壯的少年,可以背著她去山邊採花,去河邊捉魚,牽著她的手去逛市集,買糖葫蘆給她吃……
溫馨愉快的回憶,使弄晚笑得像花蜜一樣甜。
多年的纏綿病榻,使她忘了自己也曾經是活潑快樂的小女孩,兒時的樂趣記憶早已被埋葬在藥罐底層,直到今日才被勾起。
她真的忘了,自己曾與大師兄那麼親近過。
環抱住那結實的腰桿,弄晚心裡暖呼呼的依偎得他更緊些,真切感受到除了師父師娘之外,這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不嫌她是累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