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小陶
原來這裡不止她一個人,還有其他人在啊……
在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她輕手輕腳的移動,來到假山前方,慢慢探出頭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
不知是她咯咯作響的花盆底鞋太吵,還是那個人的耳力甚好,她的接近很快就被發現。
「是誰?」
李蘭聽見這醇厚的聲音,頓覺暈眩,趕緊回頭想逃,偏偏那人的一句話震得她停住腳步。
「究竟是那個奴才打擾我?我不是說不准有人來嗎?問話又不回答,府內怎會有如此沒規矩的下人?」
聲音的主人朝這邊走來,發現她的衣襬,便威嚴地命令:「還不出來?誰負責管妳的?」
李蘭見不可能逃走,索性走了出去,臉色怪異的看著對方。
宣慶見到是李蘭,臉上浮現驚訝。「妳怎麼在這兒?」
「我四處逛逛,不小心走到這兒,聽見有聲音就過來瞧瞧。」她不安地站著,有點尷尬的垂下頭。
宣慶兩道濃眉緊緊糾結,雙眼緊盯著李蘭,薄唇抿起,不知要說話還是不說話。
他皺著眉,是不滿她沒請安吧?「奴婢忘了向王爺請安,王爺吉祥。」
李蘭不希望他倆多日未見,甫見面便受氣,於是故意貶低自己,好順了他高高在上的性子,務求能趕快離去,不再看見他。
幸好她跟嬤嬤學了許多天,也沒有白學。
李蘭見宣慶似乎有話想說,馬上福一福身。「奴婢先走了。」讓他開口的話,恐怕又要起衝突了。
「等一下。」
踩著一定節奏的花盆底鞋應聲而停,她緩緩回過頭。
「怎麼了?」
「我們……談一談。」他烏黑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第六章
這時是陽光最燦爛的時間,光芒如金紗,閃閃生輝的暖意照耀萬物,園內只有宣慶和李蘭互相對視。
四周鳥啼風嘯彷彿安靜下來,李蘭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她突然有點期待,很想知道與她半個多月不見的夫君,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五天後,妳隨我進宮請安。」宣慶輕描淡寫、不帶一絲感情地道,純粹公事公辦的口氣。
「我們……難道只能講這些話?」李蘭如春水的眸子直視他。
宣慶英俊的臉罩上一層陰鬱。
「妳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只想……跟你聊聊天而已,你不是說我們談一談嗎?」她走近他。
既然他走出了第一步,那她又何必怕與他交流?她必須面對現實,現在他好歹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以後總得跟他打交道,她不希望這一輩子都懷著偏見和冰冷過活。
她該以什麼樣的心情和態度來對待他?夫妻、朋友、路人?
宣慶沉默了半晌,吸口氣緩緩說:「怎樣,半個月沒見到我就寂寞了?要找人聊,找丫鬟去吧,我沒空。」
「真正寂寞的人是你吧?」她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沉吟半晌後開口。
本來她和他仍保持距離,卻因他說話的口氣比之前溫和,所以她的態度也很自然的和緩。畢竟針鋒相對只是為了防備,不想受傷而已。
「為什麼?就因為我一個人在這練劍?」他的嗓音還是平板無感情。
她揚起頭,認真看著他俊逸的臉龐、高挺的鼻、微揚的黑眉。「因為你的眼神看起來很寂寞。你究竟有沒有笑過?」
「光妳一番話,就讓我感到可笑。我擁有權勢、名利、財富,妳說我寂寞?」宣慶挑高劍眉。
「我就是這麼覺得。」李蘭神情平靜,卸下以往與他針鋒相對的外貌,渾身散發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溫柔。
宣慶堅毅外表下的脆弱被她的溫婉撩動了。從來沒有人發現他也會寂寞,但她只消一眼就看穿了?
「我們不太需要談心。」他把自己從她週身嫻靜的氣息內抽出來,為了不再讓自己深陷在她的柔情裡,他漠視她的好意說:「我是個男人,既然我把妳娶回家,就有責任讓妳過好日子,可是我不想付出關心與感情,和平共處就夠了。」
「所以,我只要繼續當掛名福晉就好了嗎?」她垂下眼簾,低聲的說。她還以為他找她說話,或許有機會能改善這令人窒息的夫妻關係,沒想到他還是不肯接受她?「好,我會讓自己習慣孤單。」
宣慶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愣了一會兒。
李蘭抬眼迎視他,換上滿臉笑意。
「知道了,在你面前不可以耍心眼,不能希望你回應,我懂。」
「妳?」他被她輕描淡寫的話堵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爆出悶雷似的一句。
她感到委屈,甚至覺得挫敗,只能提醒自己不要在他面前落淚,她是堅強的姑娘!
「那我們算是談和了,奴婢會盡本分做個好福晉,王爺也好好當你的王爺,王爺的事情奴婢不會多管,奴婢的事情也請王爺少操心些。」
宣慶不說話,抬起頭,「我知道你……沒有貪圖我的財富權力。」這半個月以來,他並不是沒回府,只是沒去找李蘭,但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瞭如指掌。
她待人以誠,虛心受教,也沒有一般人一朝得勢的趾高氣揚,更沒有拿她不該拿的財寶好處,她真的不是貪圖富貴而嫁進王府。
他對她的偏見已去掉一大半,甚至開始瞭解她的苦衷,對她保護自己的尖利口吻,也不再引以為意。
客觀地說,她是個好姑娘,只是他們相遇的時機不對,否則……他應該會愛上她吧?
「王爺終於明白我的為人了?」李蘭緩緩抬起紅紅的眼,自嘲的笑。
「不枉我住在這裡那麼久……」
他的心因她的幽怨而翻攪,但仍堅定地說:「蘭兒,縱使咱們之前再多爭執,但妳和我不是敵人,妳懂嗎?」
「我懂。」她轉身,邁步離開。「我先走了。」
宣慶的喉結上下滑動,薄唇蠕動多時,卻始終沒有吐出半句話,唯有寫滿不安歉疚的眸子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
宣慶發現自己的心開始動搖,她清澈的眼彷彿勾動他魂魄,幾句話就能猜中他的心事,他漸漸覺得這個姑娘與眾不同。
這些日子以來,他眼見皇上為國家之事煩憂,再加上皇甫軒的勸說,他已能體諒恪純和親蒙古對整個滿清帝國的影響甚大,他甚至慶幸自己沒有阻止;而當日對恪純的事暴怒,或許是因為不服恪純父親死都不肯將女兒嫁給他吧?
而且……蘭兒在他心裡逐漸有了影子,那他對恪純究竟算什麼?真的是男女之愛嗎?
他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轉過重重迴廊,穿過無數跨院小門,李蘭回到自己的庭院中,倚在柏樹下,雙臂抱緊自己,滿臉無助,宛如找不到家的迷路孩子。
奇怪,這會兒才入秋,天氣怎麼冷得她快受不了?眼淚也劈哩啪啦的掉……天,她是怎麼回事?
宣慶給她自由不好嗎?盡量不要起爭端,無端壞了自己的心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這不都是她在嫁進來時的打算,為什麼現在她的心卻有些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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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與李蘭在花園相遇後,不知是湊巧還是有意,宣慶在王府內的時間變多了。
他路過時,有點期待遇見總出奇不意出現的她,然後跟她有番「不無聊」的對話,可是這三天都沒瞧見她的身影。
「王爺,這幾天你忙著處理公事和府內的事,不曾好好休息,要不要回房歇息一下?」小榮子在書房內奉茶,不忍見主子過度的拚勁。
身為宣慶的貼身侍從,他當然知道宣慶和新福晉那晚並沒有圓房,也瞭解他們之間似乎沒有情感,但他總認為,這門親事並不如想像中差,因為他挺喜歡親切的新福晉。
再說這是個大好機會,讓宣慶忘記過去,重新投入新感情。他就不懂主子為何想不通這點,不好好把握在他身邊守候的女子。
不過這都不是他們這些奴才能管的事,他最主要的職責,就是好好侍候主子。
「不了,差一些就完成了。」坐在雕花椅上的宣慶沒有抬頭,目光仍留在批文上,漫不經心地問:「後天就要進宮了,福晉準備得如何?」
「回王爺,嬤嬤天天來教導福晉宮中禮儀,福晉也聰敏過人,很快便上手,至於宮內旗袍等衣飾也已做了幾套,就看福晉喜愛哪一件。」
每次都主動向主子報告李蘭動向的小榮子,第一次聽宣慶問起李蘭的事,雖然有點詫異,但也不禁竊喜,看來主子心裡也不是完全沒有福晉。
「首飾多送幾套,還有天氣涼了,命人多準備些被子,別讓福晉著涼了。」
「奴才遵命,等會兒就吩咐下去。」小榮子神秘兮兮地望著表情不變的英俊臉龐,大膽地說:「既然王爺那麼關心福晉,何不親自噓寒問暖?相信福晉會很高興的。」
「關心她?我只是擔心她有什麼閃失,進不了宮向皇上問安,皇上那邊不好交代而已。」宣慶雙眉一蹙,又低聲說:「她看見我,也不見得會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