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小陶
在過去半個月裡,李家為了李偉錦的死而愁雲慘霧,特別是李蘭,她是最傷心的人,但也最快回復理智,積極地為喪事奔波,不敢休息。
幸好敬謹親王府有送帛金,甚至派人幫忙打點,才使喪禮不難看,否則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在天上的爺爺交代。
有好幾次,她都想跟這位叫壽安的人當面道謝,順便看看爺爺臨死前也要請來的故友是何方神聖,可是每次她向敬謹親王府的小榮子探問時,小榮子總說壽安暫時沒空出府,要她再耐心等等,久而久之,她便放棄了。
身在王府,的確不常有空。她不想為難別人,也慢慢釋懷,不再記掛這事。
現在她要好好活下去,這才對得起爺爺。
今天,李蘭如常在大路旁架起寫著「李家代書」的白布,擺攤子替人寫信。
今天程大哥沒有來擺攤賣畫,想必科舉考期已到,要用功讀書吧。而今天的生意也很清淡,一個早上她只賺到幾文錢而已。
她坐在凳子上,眼皮越來越重。
蘭兒,妳不要睡,千萬不能睡,要是睡著了就做不成生意,說不定連東西也會給人偷去……
可她越是逼自己,就越張不開眼,到最後她甚至坐不穩,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有聲音……是誰?是誰在說話?
李蘭微微地睜開眼睛,失焦的眼慢慢凝聚視線,往聲音的來源望去。
白色的紗幔印入眼簾,可她的房間沒有白色的紗幔啊?而且屋內有一股淡淡的香氣,應該是桂花香,但她也沒有摘桂花到屋裡,又哪來的香氣……
她娥眉輕蹙,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在一間華美精緻的房間,躺在一張鋪了厚軟被褥的暖床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在這裡?
李蘭緩緩坐起身來,回憶暈倒前的情形。她大概是疲勞過度,氣虛才暈倒,然後……應該是被路過的好心人所救吧!
她趕緊爬下床,才發現衣服不知何時已換過了,現下穿著一件月白色棉制大襟帶的衣服,而且是她連碰都不敢碰的上等衣料。
這怎麼成?這家人帶她回來已很好心了,還把這麼好的衣服給她穿……她要好好謝謝人家,趕快回去才行。
李蘭聽見門外有輕微的聲響,一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探頭一看,看到坐在床上的李蘭,丫鬟顯然被她嚇了一跳,然後歡喜地走過來。
「姑娘可醒了,姑娘可醒了!我這就去請大夫和爺過來。」丫鬟激動地邊說邊向外跑。
「等等,請問這是什麼地方?」李蘭輕聲問道,但無奈丫鬟已跑遠了,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她呆呆望著丫鬟離去的方向,站起來穿上地上唯一的繡鞋,移動虛浮的步伐,小心翼翼的朝房外走去,想找個人問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她出了房門,正恍惚地走著時,就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迎面而來。
李蘭臉色蒼白,唇毫無血色,長髮隨便地紮在腦後,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使宣慶有些錯愕。但只一秒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是李蘭——他那可笑的福晉!
假如不是小榮子告訴自己,他今天奉瑪法之命去探望李蘭,把她帶回王府,恐怕他還不知這女人已踏入王府。
李蘭看見英氣逼人的宣慶時,同樣一臉驚愕的呆站在原地。
是他?!竟是那個從搶匪手下救了她,卻誤會她想勾搭他的貝勒爺?
肯定是他,除了他,還有誰會給人一種又驚喜、又討厭的感覺?
宣慶瞪著一臉病容的李蘭,居高臨下地問:「妳就是李蘭?」
「正是民女。貝勒爺,多日不見,大人還安好吧?」她以為是他救她回來,心裡對他之前的無禮也釋懷許多。他還算是個君子,她上次對他不敬,他仍又救了她一次。
「多日不見?現在就開始攀交情了,難怪皇上這麼偏袒妳。」宣慶語氣冰冷地諷笑。
什麼多日不見?他才沒見過她!
「貝勒爺忘了民女也不打緊,現在我只想找到救我的人,當面道謝,然後就會離開。」李蘭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感覺他充滿壓迫感,只當他大概是忘了曾救過她的事。
「少裝蒜了!」宣慶嗤道:「這種爛戲碼我看多了,婚期還未定,妳就迫不及待找機會來王府,視察日後的新家嗎?要從王府撈好處,也要看我准不准!」
他直覺認為李蘭在皇上和瑪法面前作戲,否則以他上三旗的身份,又何需落得匆匆被指婚、對像又是一個臨時被納入八旗的漢女?
如果他不趁這絕佳時機向李蘭表達他對這門婚事的不甘,只怕再這麼下去,這女人就會仗著有人撐腰越來越放肆。
他要及早揭開她醜陋的真面目!
李蘭終於有些領悟,原來這貝勒爺仍然沒改變他對平民女人的偏見,以為她是來撈錢的壞女人。
「我看貝勒爺定是對民女有所誤會,自始至終民女沒想從大人身上得到任何利益。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是壞人,也不是每個人都貪財。」此時她已氣得顧不得禮節了。「恕民女愚鈍,真不明白什麼婚期、皇上、新家,既然如此,就麻煩貝勒爺讓路,民女必須回家了。」
既然這男人不認得她又充滿敵意,那應該不是他救她的。她何必多費唇舌,跟一個老讓她生氣的人談話?
這男人原本就跟她八竿子打不著,她本想跟他好好相處,可是現下她一點心情也沒有了。
宣慶沒想到李蘭戲演得那麼好,好像她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妳說不知道,難道連李偉錦是誰、這裡是敬謹親王府妳也不知道?」他涼涼地問,等著她狡辯。「假如妳從現在開始對我說真話,向我求饒,我還會考慮讓妳往後的日子好過些!」
「你認識我爺爺?」李蘭停下腳步,轉身迎上宣慶的目光。「假如這裡是敬謹親王府,莫非是壽安爺爺救我回來的?」
除了爺爺的摯友壽安,她完全想不出還有那個敬謹親王府的人會救她。
「大膽,妳竟敢直呼親王名諱!」他沉喝。「李蘭,別跟我來這套,我們開門見山說清楚。我不知道妳用了什麼手段,讓我瑪法和皇上偏向妳,還把妳指給我當嫡福晉,但我告訴妳,即使嫁給我也不代表我就會任妳玩弄!」
「什麼?壽安爺爺是王爺?我……我被指給你當嫡福晉?不會的,你一定是弄錯了……」
「我也希望是弄錯,但聖旨就是聖旨,兒戲不得!」宣慶咬牙切齒的說。
李蘭臉色更為蒼白,似乎沒辦法接受事實的嬌弱模樣,使宣慶心裡有些動搖,但他應該相信她嗎?
李蘭在震驚中慢慢恢復思考能力,想起爺爺臨死前的話語和舉動,串在一起的話,爺爺是有可能已為她安排了歸宿,而所托付的人就是壽安爺……不,是敬謹親王!
而眼前的男人,似乎是敬謹親王的孫兒……難道指婚的事是真的?
「天,怎麼會這樣……爺爺沒告訴我這些事……」她把臉埋在雙掌中。
她以為,她會嫁給程大哥這種儒雅的讀書人,一個和她出身相當的男人,而不是一個對她充滿偏見、門第高出她許多、處處嫌棄她的男人。
「終於承認了?」一個小小的李蘭,想瞞過在朝堂上打滾多年的他?哼,談何容易!「飛上枝頭變鳳凰,這戲碼玩得最荒唐的就是妳了。」
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被品頭論足也就算了,還被譏為撈錢的壞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貝勒爺請放心,我絕對不會嫁給您的!」李蘭怒瞪著眼前的男人,秀氣的臉滿是熊熊怒火。
「妳說什麼?」宣慶沒料到李蘭會這樣說。
「民女說絕對不會嫁給您,這樣您大可放心了。」她氣得大聲重申。
「這算什麼、以退為進?」決絕的眼神、憤慨的容顏,他實在無法斷定她是惺惺作態或真的大受打擊。
假如她那麼想嫁給他,當個衣食無憂的福晉,那她應該媚惑他、討好他,讓他墜入她的陷阱,而不是跟他奮力抗衡、大呼小叫,還說絕對不會嫁給他!
「你……」李蘭不再看咄咄逼人的宣慶,轉身就走。她本來就腳步虛浮,現在跟宣慶一鬧,頭更是脹痛。
宣慶卻拉住她,不讓她離開。
「事到如今,妳以為嫁不嫁還能由得妳嗎?」他看著李蘭那雙比海水還清澈的眼睛,語氣清楚且帶點威脅的味道。「後悔了?因為發現我不好應付?」
「放手!我要回家!」
不知為什麼,面對她的抗拒,宣慶心中一股莫名的憤怒油然而生。
「妳可別忘了,當初是妳爺爺跟皇上訂下這門親事,這是聖旨也是家命,違逆聖旨的下場有多嚴重,妳不會不知道吧?難道連妳家人因妳喪命妳也無所謂?」他語中威脅意味甚重。
真可笑,這句在宮中聽到的勸誡,現在他竟搬出來說服一個他不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