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簡瓔
再過一會──「噢!那是真的聖天使堡嗎?」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快樂的想吹口哨,她的情緒沸騰到了頂點,直到意識到自己好像冷落了新婚丈夫太久了,這才不好意思的轉頭看著手握方向盤的子楷。
「抱歉,我好像太瘋了……」她忽然住口,因為發現子楷的臉色很不對勁。「子楷,你怎麼了?」
他沒回答,神情嚴肅專注的看著前方,蔚冰剛想再開口,他控制方向盤的手忽然一轉,力道強勁,硬生生衝撞上一棟建築物。
蔚冰失聲尖叫,前座的安全氣囊同時爆開,她驚恐的看到駕駛座的安全氣囊並沒有爆開,子楷頭破血流的倒在駕駛座上,她睜著一雙驚恐至極的大眼,看到子楷腦門上插著的碎玻璃片,她喉嚨一縮,頓感窒息……
第二章
子楷死了。
有好幾個小時,蔚冰的腦袋是空白的,就好像有人拿了一把刷子,沾上白色油漆,把她的腦袋剖開,分別刷上白色油漆似的。
從發生車禍開始,從頭到尾她都是清醒著的,換言之,她目睹了整個過程,包括子楷被抬上救護車,也包括醫生歉然的對她宣佈傷者不治。
才一天,她從新娘變成了寡婦,她陷入了憂鬱的狂潮,她無法不自責,如果她不同意由子楷駕駛,那麼悲劇就不會發生,更甚者,如果她不答應子楷的求婚,就不會有羅馬之行,他也就不會發生車禍,沒有車禍,他也就不會死了。
所以一切都是她的錯,只要她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子楷慘死的畫面,看到他渾身鮮血,她無法入眠,她吃不下任何東西,直到子楷的大哥──凌子湛風塵僕僕的來到羅馬。
「你必須吃點東西。」
子湛站在病床前堅定的看著她,幾乎是命令的,而不是請求,而他的隨行人員已經在他的示意下去準備食物了。
「我……我很對不起。」想到因她而死的子楷,那樣年輕的生命,就這麼無疾而終了,淚水又滑進了蔚冰的眼眶裡。
「我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這種話。」凌子湛看著她迷濛的瑩亮大眼,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緊緊握起了拳頭,轉身走出了病房,耳邊,依然聽到她的啜泣聲。
接下來的幾天,蔚冰都在昏昏沉沈中度過。
她不知道醫生給她打了什麼針劑,她總是在睡,醒過來的時候也總有凌子湛派來的人盯著她進食,她沒再見到他。
一個星期之後,他的人替她辦了出院手續,四名黑衣男子護送她送到羅馬機場,她才知道,她要回台灣了。
「少夫人請坐。」有名儀態高雅的女子在登機室裡一直陪伴著她,直到登機,將她送進頭等艙,看著她落坐才離去,她仍然不知道那是誰,只知道凌子湛似乎帶了很多人來羅馬。
頭等艙裡,她忐忑不安的看著周圍,都是些衣著時髦的人士,還有幾個人戴著大墨鏡,有人在使用電腦,有人已經逕自睡了起來。
蔚冰睜著惶然的雙眸,她的心跳的好快,她好緊張,她好不安,她要這樣一個人自己搭飛機回台灣嗎?她的心裡有好多疑問,比如子楷的骨灰呢?他的骨灰在哪裡?然而她連個可以問的人都沒有。
「小姐,你還好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你的臉色好蒼白。」一名空姐親切的走到她面前彎身詢問,她才知道自己臉色發白到什麼地步。
「我沒事,謝謝你。」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連自己也感覺到兩頰的肌肉笑的有多麼僵。
旅客陸續落座,直到看見凌子湛朝她的座位筆直走來,她才彷彿吃了顆定心丸,不再忐忑。
他戴著墨鏡,穿著深色西服,她看不清他的眼,而他的神情是極度嚴肅的,他的唇角甚至連動沒動一下。
他在她旁邊坐下,她的體型瞬間變得好小,他體魄高大,一百六十二公分、四十二公斤的她,幾乎只有他的一半。
他緊抿著唇線,直到飛機緩緩升空,筆直飛行之後,他仍是一句話也沒說,就像他們只是兩個陌生人,剛好坐在一起而已。
「大伯───」
足足過了半個小時,蔚冰醞釀足了勇氣才對他開口。
他臉部的方向終於離開手上攤著的文件看向她,並且摘掉了墨鏡。
蔚冰吃驚的看到他雙眼布眼了紅絲,就像已經幾天幾夜沒睡了一樣,他形容憔悴,整個人和主持婚禮時的那個他判若兩人。
「什麼事?」他的聲音充滿了疲憊,是那種任何人聽到他說話,都該識趣不打擾他的疲累。
但她必須打擾他,因為有一件事情她非知道不可,這對她很重要。
「大伯──」蔚冰潤了潤唇。「子楷他…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她知道子楷的遺體已經火化了,可是卻不見骨灰罈與他們隨行,難道是放在行李艙中?那未免對子楷太殘忍了。
她看著子楷的大哥,等待答案。
他驀然閉上眼,喉結上下滑動,幾秒鐘之後才再度睜開眼。
「骨灰已經撒在布拉格的維爾塔瓦河裡了,那是子楷的遺願。」
他說了一個出乎蔚冰意料之外的答案。
遺願?
蔚冰困惑的看著子楷的大哥。
這是什麼意思?莫非子楷知道自己會死,所以留了遺言?
「是以前的玩笑話。」凌子湛補述:「在歐洲住的那段時間,他很喜歡在查理士橋上看維爾塔瓦河,他曾戲言,如果有天他死了,他不要埋在土裡,他的骨灰要撒在維爾塔瓦河裡,所以我就照著他的遺願這麼做了。」
說完,他看著愣然中的蔚冰。「還有問題嗎?」
他不帶感情的問法讓蔚冰感覺到自己真的打擾到他了,她連忙搖搖頭,有點慌亂。「沒有,沒有了。」
他的視線又回到文件上,雖然沒有再戴上墨鏡,但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們之間是有距離的。
事實上,雖然是大伯與弟媳的關係,但他們幾乎跟陌生人沒兩樣,她只知道他是子楷亦父亦兄的大哥,目前管理凌揚集團,三十二歲,未婚,拿美國一流學府的管理碩士學位,是個天生的企業人才,除此之外,她對他一無所知。
想必他對她也是吧,除了她是子楷的未亡人,身為九帝集團的繼承人,父親目前昏迷不醒中,除了這些基本資料,他對她也是一無所知吧?
然而這又怎麼樣呢?子楷已經死了,就算他們對彼此熟的不能再熟也沒有用了,搭起他們之間橋樑的那個人已經死了,這才是最令人感傷的。
蔚冰黯然輕歎,她出神的看著機窗外一成不變的漆黑,許久之後,她終於感到累了,她合起了眼,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夢鄉。
直到她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凌子湛才擱下手中的文件,他艱澀的注視著她,眼神複雜。
她總算是睡了,如果不是他吩咐空姐在給她的開水裡加安眠藥,她會一直到回台灣前都睜著眼睛吧?
他……真的對不起她。
是他害她年紀輕輕就變成寡婦的,是他讓她承受新婚期間就喪夫的傷痛,是他在她人生烙下了一個永難磨滅的傷心。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不會選擇逼子楷結婚,他會讓子楷去追尋他要的真愛,但現在懊悔這一切有用嗎?
大錯已經鑄成,他已經失去了唯一的弟弟,噩號直到今天他還不敢通知帶髮修行的母親,雖然他知道紙包不住火,事情遲早有天會傳至她耳中,但就讓他做只鴕鳥吧,能拖一天是一天,現在他能做的就只有盡力瞞住母親這件事了。
拿出手機再看一次裡面的留言,一顆心像被人緊緊揪住,他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子楷……子楷……不!」
他看到熟睡中的蔚冰先是喃語的搖著頭,最後整個人像是吸不到空氣而不舒服。
「你醒醒!」眼見情況不對勁,他連忙搖她。
她閉著眼,臉色更加灰敗。
他按服務鈴,空姐很快來到。「有什麼事嗎,先生?」
他濃黑的眉心蹙的死緊,氣急敗壞的問:「飛機上有沒有醫生?有沒有?她身體不舒服!她需要看醫生!」
「我知道了,您先鎮定下來。」空姐比他還冷靜,她動作迅速,拉出前座的塑膠吐袋套在蔚冰口鼻間,沒多久,蔚冰不再痛苦掙扎,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位小姐患有過度呼吸症,我去替她倒杯開水。」
空姐走開了,他看著眼露歉疚的蔚冰。
「大伯….我嚇到你了。」她虛弱的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說道:「我從小就有這個毛病,每次考試前都會發作,我….很容易緊張。」
醫生告訴她,這不是疾病,只是換氣不正常,但她還是很自卑,因為這樣,她父親還透過關係讓她每次考試都自己一個人一間教室,沒有與時間、同學競爭的壓力,減少她病發的機會。
只是這樣的差別待遇讓同學們為她冠上一個「公主」的綽號,也讓她更難交到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