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穆洛
被安宜芬將提包硬拉過去,又被牽著手,一路直直穿越人群,這種熱情過頭的舉動,讓阮夢媛有種不安的預感。果然,就在她踏入已無人跳舞的客廳空地時,燈光突然暗了下來。
昏黃的夜燈下,只有中心那一塊空地是微亮著的,阮夢媛環視一眼,才發現自己已然處於小圈圈的核心之中,她還來不及退後,已有個熟悉的臉龐踏入圈子,再度出現在她面前。
見到梁復光背著手,似乎在身後藏了些什麼,阮夢媛對那一點都不好奇,只是在發覺自己成了目光焦點之後,背後一片冰冷,她很想離開,卻知道自己已經走不了了。
那伸出的手上,捧著一大束的紅玫瑰花,伴隨著週身的歡聲雷動,阮夢媛只覺腦中一片空白,眼睜睜看他捧著花束走近,微笑說:
「阮同學,祝你聖誕節快樂。」
梁復光捧著鮮花的雙手向她伸來,那怒放似火的花束觸手可及,阮夢媛卻遲遲沒有抬手接過。身邊的人沒有察覺異狀,更不可能有人發現她心中的顧忌,只是圍觀的人鼓噪得更加用力,仿若她不接下,大家的催促就無法停止似的。無法違逆眾意的阮夢媛,最後只好伸手將花束抱了過去,只是在這沉重異常的花束人手時,她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喔喔喔!」廳中爆出一陣尖叫和掌聲,梁復光微紅著臉,看著低頭不語的阮夢媛,一向口才捷給的他,這時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其實他多想要說:「你知道嗎?會舉行今晚這一場派對,全是為了你。」
在浪漫昏黃的燈光之下,垂著頭的阮夢媛忽然感覺一旁有道特殊的目光,她轉過頭去,整顆心頓時停止跳動,臉色慘白的她,還以為那個人已經離開,沒想到他竟還留在這裡!
看他微笑拍著手,一副事不關己似,凝視著他含笑的臉龐,阮夢媛整顆心都碎裂了,她紅著眼眶,難過地想:
你一點都不在意嗎?
才感覺靠近了一些,霎時又變得天遙地遠。她或許能夠明白老天爺為何總是安排一些突發狀況阻擋自己向他靠近,可能是不想讓她太早承受他的拒絕。他的眼神雖給她無盡的希望,但卻從沒有任何企圖接近的表現,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喧嘩停歇,大家都在等著梁復光與阮夢媛接下來的互動,此時卻聽見阮夢媛轉過頭去,垂目向安宜芬說:
「我要回去了。」
「喔好。」安宜芬點點頭,見梁復光怔著沒接話,便嘖了聲念道:「送人家呀!」
「好……」梁復光接了一句,但是看著她手上那龐大的花束,一時也傻住了,他送花時沒想到抱著這麼大的花束不管坐公車或捷運都會很突兀。
安宜芬笑歎了聲,沒想到梁復光一向聰明,現在卻慌得腦筋轉不過來,於是在他身邊提醒了一句,「叫計程車送她回去。」
「好。」梁復光恍然大悟,於是先幫忙接過花束,才帶著她穿過人群走向門口。
阮夢媛泜垂雙眼,經過徐之仲身邊時,她知道他正目不轉睛看著自己,而他的嘴角仍帶著笑。
她踏出大門後,兩人同時閉上雙眼,無奈地噴著鼻息,閃現出相同的心情——
多折磨人呀,這一場聖誕派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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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個週末的時間,徐之仲再度回到學校,卻感覺週身的許多事物都已面目全非。胡逸山的態度變得十分冷淡,和他之間彷彿築起了一道厚厚的圍牆;但他並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和胡逸山之間的誤會,因為每當他來到走廊,看著一班的教室,就會覺得那條通往阮夢媛間的道路已經嚴重坍方,和她之間,隔了一道再也無法跨越的無底深淵。近來他總是迫不及待來到的校園,這時已然是……斷垣殘壁。
雖然楊辛妮對他的態度沒有改變,甚至看出了他的落寞,還刻意鬧他要讓他高興一點,然而他勉強的笑笑之後,下一秒又回復了沉默。
如此灰澀地過了五天,再度來到了週五的午後,班上的同學都在商量週日要去哪裡跨年,儘管他刻意忽略,還是不經意聽到胡逸山和楊辛妮在暗中商量著週日的計畫,只不過到了放學的最後一刻,都沒有人向他開口探問,顯然這次他是被排除在計畫之外了。
他不意外,何況和胡逸山現在的關係,去了也只會讓大家玩得不愉快,不去也沒什麼好失落的,頂多今年又是過著和往常一樣的單調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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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七點零一分。
「……現在我們把鏡頭轉到市政府,請記者帶我們一起去看看那裡目前熱鬧的情況……」
剛吃完晚餐的徐之仲,看著電視裡的新聞報導,螢幕中有台上的勁歌熱舞,還有台下的人山人海,看著各地跨年的人潮數以萬計,每個場地都是水洩不通,他忍不住嗤了一聲,「神經病……為什麼都要去跨年?」
跨年有什麼好玩的?每年都待在家裡過西曆年的徐之仲還真是無法體會,又看了二十多分鐘後,他緩緩站起回到房間,套上毛衣外套,拿了鑰匙,剛要經過客廳,就聽見媽媽問道:
「要去哪裡?」
徐之仲停了半晌,才勉為其難地開口應道:「……去跨年。」
一見他開門走出,全家人不禁脫口念道:「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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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之仲家裡離市政府不遠,步行大概只要半小時。反正明天放假,今夜多的是時間,他將外套拉緊,獨自走在這帶了一些歡愉氣氛的夜。
以往總是習慣自己玩自己的,現在卻感覺少了兩個人在身邊,心裡有些孤單。但他又想,要漸漸回復以往的習慣才對,畢竟往後的日子,很可能都是這樣的狀態。
那以前那麼黏我是在幹嘛?徐之仲想到就有氣!以前那兩個人要去哪裡,好像都非得要把他一起帶去才行,只要他不想出去,他們兩人就無法成行;現在他們兩個自己好了,開始正式交往了,就把他甩到旁邊,就像是俗話說的「新人送進房,媒人扔過牆。」這兩個傢伙,實在是太無情無義了!
愈想愈氣,徐之仲不禁伸手捶了下路樹。可是他又走了兩步,腦中不禁浮現了一個疑問——他們兩個對彼此的好感,不可能是在上個禮拜的聚會上突然萌生出來的,他們對彼此的情意一定出現在更早之前,那麼為何這兩個傢伙一定要找他坐陪?讓他夾在他們之間,難道不會顯得十分礙眼?
徐之仲雙手插在口袋中緩緩走著,皺眉沉思了良久,匆而閃過一個念頭,他輕「呀」一聲,忍不住再伸手往樹上重捶一拳,口中喃喃罵道:「馬的勒!」
這兩個傢伙一定是不好意思和對方獨處,又不想錯過在一起的機會,所以總是拿他當借口,表面上說找他一起出去三個人會比較好玩,實際上是藉機和對方出遊,自始至終都不是因為和他一塊玩比較有趣,而是多了一個人,就能夠遮掩想要親近對方的企圖。這兩個聰明的傢伙……未免也太狡猾了一點!
原來我從來沒有變得比較有人緣!徐之仲暗罵了一聲。這兩人從註冊開始就找機會接近他,原來是把他當作橋樑,上回胡逸山還說什麼喜歡就去追?原來這傢伙也是一樣的膽小,對楊辛妮的心意同樣是遮遮掩掩,在愛情面前表現得同樣的畏縮卑微。
說得那麼偉大,原來也是卒仔!徐之仲搖搖頭,彎到了大馬路上,這時放眼四周都是人潮,樂音亦陣陣傳入耳中,前方鋼架交錯的巨大舞台彩光閃爍,望著那一片黑壓壓的人潮,他還是不禁心想:不知道那兩個傢伙現在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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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
胡逸山將已插好吸管的綠茶遞過去,楊辛妮淺笑著接過啜飲,兩人坐在百貨公司旁的門型長椅上,暫時脫離演唱會場稍坐歇息。楊辛妮啜了幾口,發覺胡逸山一直望著自己的臉,不覺有些好笑地問道:
「幹嘛?」
胡逸山見她今天戴了一副無框眼鏡,不但看來小了一、兩歲,更突顯出她那靈動慧黠的雙眼,以往戴黑框眼鏡時的老氣和古板已不復見,甚至出人意料的亮眼,現今能夠和她獨處,他仍有些不敢置信。一會他才好奇的微笑問道:「以前為什麼都要戴那副老氣的眼鏡?」
「就是要看起來比較老呀。」楊辛妮得意地答道:「我才不想被人家當成小孩子。」
「嗯。」胡逸山比班上的人都大一歲,所以也比較能體會她比全班都小一歲的心情。「當初你跳級來念這間學校,家裡人有沒有反對?」